這句話猶如魘魔一般,一遍遍縈繞在寶樂耳邊,她渾渾噩噩的走回將軍府,將房門從屋裡?閂上,呆坐在榻邊整整三日。
她知道,三皇子很可能沒有說謊。
因為以他對她的占有欲,倘若不是因為司徒將軍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他絕對不會允許她給?司徒將軍生孩子。
她蜷縮起身體,蓄滿眼眶的淚水不斷的流淌,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到底多久,隻覺得自己好像快要堅持不住了。
她原本生在高山之巔,被眾星捧月長大,身心乾淨的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可他卻帶著滿身的血腥臟汙,伸手將她拉進屍骨成堆的深淵,逼她親手打碎這塊璞玉,將他低賤齷齪的血液一絲絲滲入璞玉中,連同她一起萬劫不複。
儘管她在這些年裡,不斷嘗試向外界求助,全力以赴的努力爬出深淵,但沒有用的,不管她逃到哪裡去,他都會如影隨形的伸手扼住她的咽喉。
就在她決定放棄生命時,司徒將軍破門而入,將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她擁進懷中。
他真的好溫暖,哪怕再?看他一眼,她都會忍不住貪戀這個糟糕透頂的人世間。
她沙啞著嗓子問他:“你?不是公婆的親生血脈?”
他愣了愣,沉默下來。
她執拗的等著答案,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緩緩開口:“我爹早年在戰場受過傷,他失去生育子嗣的能力,便將我這個棄嬰,帶回了將軍府撫養。”
這個回答,將她眼眸中的最後一絲期盼也泯滅掉了。
她哭乾了所有的眼淚,臉色慘白的猶如死屍,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等死。
她每日都在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會死,但即便是死,她也仍然不敢與他滴血認親。
就算到現在,她還可以告訴自己,這一切不過都是巧合。
可當她滴血認親過後,她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司徒將軍,更不知該如何麵對那個名叫司徒聲的孩子——那是她傾注了所有愛和希望生下的孩子。
她接受不了三皇子,難道就能接受的了司徒將軍嗎?
不能,她寧願自己就這樣死掉。
可她終究還是活了下來,三皇子派人
給?她送信,如果她死了,他就會讓整個將軍府為她陪葬。
有了司徒聲和司徒將軍這兩個軟肋,三皇子似乎更容易掌控她了。
他讓她每年都必須回京城三次,而每一次回京,她都會被他囚在寢殿中,日夜承受著他給?的折磨。
這些年裡,她儘可能的扮演著賢妻良母的角色,但沒有一時一刻,她不是活在煎熬之中。
她心中藏了太多的秘密,為了不讓自己崩潰發瘋,每到深夜無人時,她便會寫下一封封懺悔信。
待到天明之時,再?將那些信扔進火盆裡?,仿佛隻有這樣,她的內心才?能感到一絲平靜。
她本以為,她會就這樣到死,然後結束她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但就在四年前,這場無休無儘的折磨,卻突然毫無征兆的結束了。
那一天,是司徒聲的生日。
即便司徒將軍被扣上謀逆之罪,翌日就要被三皇子抄家問審,可他還是親自下廚,給?司徒聲煮了一碗長壽麵。
將軍府已經被三皇子派人控製,他到底是沒能見到司徒聲,不過禁軍卻發了善心,將那碗長壽麵送進了司徒聲的房間裡。
夜半之時,司徒聲突然出現在她房中,神色倉惶的帶著她送密道逃離了將軍府。
她不斷追問他為什麼逃跑,問他司徒將軍在哪裡,可他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是司徒嵐讓他帶她連夜離開將軍府。
她心中隱約生出不好的預感,她想回去找司徒將軍,但司徒聲卻將她攔了下來。
他是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著司徒嵐,隻要司徒嵐說讓他走,他就會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後麵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將軍府燒沒了,司徒聲帶我離開了姑蘇,我為了避他躲進了普陀寺。”
寶樂公主的嗓音沒有起伏,麵上也看不出一絲悲慟,仿佛已經沒有任何事能激起她心中的波瀾。
這故事裡?有說不儘的無可奈何,道不完的心酸苦澀,明明這故事無關林瑟瑟,但林瑟瑟就是聽得喉間隱隱泛酸,隻覺得心底五味雜陳。
在這之前?,她是真的不喜歡寶樂公主,她覺得寶樂公主冷血又無情。
明知嫁給?司徒將軍會害了他,但寶樂公主還是嫁了。
明知司徒嵐是太
上皇的血脈,寶樂公主依舊生了下來。
明知將軍府滅門的真相,寶樂公主卻選擇隱瞞事實,放任司徒聲孤身一人進京尋仇。
但當她聽完這些過往,林瑟瑟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倘若她身處寶樂公主這個位置,她的做法又能比寶樂公主強上幾分?
對於太上皇這個人,殺又殺不掉,逃也逃不開,不管她如何掙紮,都依舊在太上皇的鼓掌中任其玩弄。
好不容易出現一根救命稻草,讓她在深淵裡?看到一絲希望,她又怎麼可能不緊緊攥住。
她還沒剛剛擺脫黑暗,以為人生得到解脫,卻又被太上皇親手掐滅希望,拖回萬劫不複的地獄中,陪他沉淪墮落。
對寶樂公主來說,活著已經很艱難了,如若不是為了司徒將軍和司徒聲,她可能早已經選擇離開人世,獲得解脫。
寶樂公主最對不起的人是司徒將軍,至於她是否罪不可恕,該不該得到原諒,這些都應該是司徒將軍來決定。
身為一個旁觀者,又還能要求她再付出怎樣的代價,來挽回她當年犯下的錯誤?
想起寶樂公主對他們兩人的不看好,林瑟瑟輕歎一口氣:“如果我因為他的身世不公而選擇離開,那麼這份感情,未免也太過輕賤。”
是了,她不在意他的生父到底是誰,即便他的存在有悖天倫,她也不會因此而離開他身邊。
對她來說,司徒聲就是司徒聲,無關任何人。
寶樂公主搖頭:“不,你?誤會了。”
林瑟瑟明知司徒聲已為宦官,還願與他攜手白頭,那她必定?不會是那在意世俗之人。
“我隻是想讓你?明白,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太上皇的監控之下。”
寶樂公主眸中滿是嘲色,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當你?成為他軟肋的那一日,便是你同他共赴黃泉之時。”
他們兩人就如同當年的她一樣,將太上皇想的太簡單了。
太上皇能讓司徒聲以宦臣的身份,留在皇宮裡這麼多年,又給?司徒聲滔天權勢和地位,無非就是想利用司徒聲來製衡皇帝。
如今他要讓司徒嵐登位,而皇帝被扳倒之後,司徒聲自然也沒有了用處。
在這時候,如果讓太上皇知道林瑟瑟就是司
徒聲的軟肋,那他們兩人誰都活不成。
她不願說出那段慘痛的過往,但司徒聲就和他父親一樣倔強,隻要是他認定的事情,便不會輕易改變。
所以,她隻好挑明現實,讓林瑟瑟自己抉擇——到底是要命,還是要這份感情。
林瑟瑟正要做出回應,卻聽見‘吱呀’一聲門響,門外傳來一道略顯嘶啞的低笑聲:“贏妤,還是你最了解哥哥。”
寶樂公主身子一僵,麵色倏地慘白起來。
她的唇瓣蠕動兩下,僵硬的轉過頭去,站在門外的那人,正是她窮極一生都難以逃脫的夢魘。
太上皇勾起唇角,一步步的朝她逼近,就在她半步遠的地方,他緩緩停住了腳步。
倒不是他不願再靠近,隻是林瑟瑟擋在了寶樂公主的身前,展開的雙臂像是護住幼崽的老鷹。
她脊背上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擋在寶樂公主身前的手臂輕顫著,泄露了她此刻焦灼的情緒。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舊沒有退卻的意思。
太上皇神色從容的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垂眸輕笑:“贏妤,過來。”
他的嗓音微涼,似是春日融化的初雪,透著一絲雲淡風輕的慵懶。
寶樂公主深吸了一口氣,她望著擋在自己身前,雖然清瘦纖弱,卻堅定?不移的那道背影。
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些不想逃避了。
她累了,再?也不想這樣糾纏下去了。
寶樂公主從林瑟瑟身旁繞了過去,她乖順的走到他身前,像是一隻溫馴的寵物。
她主動抬手圈住他的脖頸,輕踮腳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