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天又眨了下眼, 他想,這或許是他想哭,這會兒要是正在下雨的話, 他應該就哭出來了。可現在沒下雨, 他沒哭出來。
他隻是眼睛有點酸。
青年緩慢的移開了自己的唇:“……對不起。”
馳野知道池小天的意思了。
他站了起來, 帶著他僅存的一點的自尊:“池小天。”
池小天的睫毛很密,小刷子似的卷翹,眼珠烏潤,他正在看馳野。
馳野看見池小天這幅樣子就會心軟, 他甚至都想說, 我很有錢,你跟我回去,我養你。可他也會心痛,他也會難過。
他也是血肉之軀, 馳野強迫自己冷下來, 眉峰犀利,上挑的眼尾冷淡,青年骨相優越,氣度冷冽矜持,他遞給池小天一張卡:“卡裡是兩百萬, 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我和卡, 你選誰?”
池小天但凡對他有一絲感情……他捏緊了卡,“你確定?”
池小天沒回答,他又抽了下。
馳野這次鬆手了。
他笑了聲, 聲音很涼:“我祝你以後幸福。”
池小天頓了下:“我也祝你幸福。”
真的。
我祝你幸福。
馳野又笑了聲, 聲音很涼:“池小天。”
他道, “你夠狠。”
池小天是他的初戀,初戀似乎隻有一種結局,無疾而終。
*
*
藍山醫院。
0666號病床,池小天於夢中驚醒,他又夢到馳野了,爬起來到洗手台邊洗臉,他把衣領和袖子都弄的濕漉漉的,洗完臉,他還是很恍惚:“統哥,多久了?”
係統秉承著照顧病患的原則,對池小天友好到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三年了。”
“三年?”
池小天嘟囔了聲,“我上次醒還隻有兩年零五個月。”他掐指算了下,“這次我睡了七個月哎。”他還有臉笑嘻嘻,“我牛不牛?”
池小天得的病很稀奇,稀奇到什麼地步,這個病的名字是以池小天的媽媽的名字命名的。池小天的媽媽就是因為這個病走的,她走之後,池小天的爸爸悲痛過度,沒多久也走了,池小天打小就是孤兒,是被他大伯帶大的。
他大伯雖然不富裕但好歹也把池小天養大了,但寄人籬下的孩子總是會敏感自卑一點,池小天媽媽的這個病有遺傳的概率,池小天二十七歲去醫院檢查,儘管活的不太好,他還是想活著,但很不幸,他中獎了。
不出意外,他活不過三十。
池小天想著最後瘋狂一把,他來到了魔都。
係統看著臉色蒼白的像紙一樣的池小天:“牛。”
池小天又想笑,可他突然咳嗽,雖然沒吐血,但五臟六腑都疼。他蹲在地上,頭暈眼花耳鳴,好一會才緩過來:“我……我真的活不久了啊。”
係統沒說話。
它開始內疚:“下次給你選一個好一點的身份。”
池小天不是不怕死,但人對於生命的丟逝總是會有些感傷的,他站起來,扶著牆走了會。睡了這麼久,他想曬曬太陽。
花壇邊蹲著個藍裙子的小女孩,她看到池小天後非常驚喜,小跑過來,臉蛋紅撲撲的跟池小天打招呼:“小天哥哥。”
她很高興,“你睡醒啦?”
小女孩叫貝貝,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剛出生就被遺棄了,這家醫院收養了她,她跟池小天住對床。
貝貝很喜歡池小天。
護士姐姐給她講了睡美人的故事,她很喜歡,她覺得新轉院過來總是一睡睡好久的漂亮哥哥就是睡美人。
她又探頭探腦的往池小天身後看,好像在找著什麼人。
貝貝問過護士姐姐小天哥哥什麼時候能醒,護士姐姐沒有告訴貝貝池小天每一次睡著都可能再也醒不過來,她告訴貝貝,等王子過來吻一下小天哥哥,小天哥哥就能醒啦。
小天哥哥醒好幾次了,貝貝一直沒有見到小天哥哥的王子,這次,她又失望了:“小天哥哥,王子又走了嗎?”
小天哥哥不喜歡女孩子,小天哥哥喜歡和他一樣的男孩子。
也就是王子。
池小天揉揉貝貝的腦袋:“是啊,他親了下我就走了。”
貝貝有點不開心。
她求池小天:“下次王子再來,小天哥哥一定要他晚點走。”
池小天失笑:“貝貝這麼想見王子嗎?”
他跟係統商量,“貝貝這次生日,我要不要找個人來演一下王子,她一定會開心。”
係統也很憐愛這個小女孩:“好啊。”
池小天覺得非常可以:“我可以找陳姐姐他們一起排個話劇,用彩紙剪出來一個城堡……我來當睡美人!”
貝貝是想見到王子,可她更想做的另一件事:“王子真的很忙嗎?”
她大眼睛忽閃忽閃,“貝貝想請王子多來看看小天哥哥,求他下次就不要再讓小天哥哥睡這麼久啦。”
池小天怔了下。
他彎下腰,和貝貝碰了碰麵頰,心軟的快化了:“等王子再來,我一定讓他見見貝貝。”
貝貝是個害羞靦腆的孩子。
她臉有些紅,期待了起來,很開心:“謝謝小天哥哥。”
陳雲雲就是主要負責照顧貝貝的護士。
她在旁邊看了很久,等兩個病號都玩累了才過去:“貝貝,你要去休息了。”
貝貝也有些累了,她的身體不適合長久活動,在療養院待這麼久,她早就習慣了,很乖,就是走的時候有些依依不舍:“那小天哥哥我走啦。”
她小聲告彆:“再見。”
池小天也擺擺手:“貝貝再見。”
貝貝又笑了,高高興興的回去了。
陳雲雲很喜歡貝貝,她看著貝貝的目光很溫柔,一直等貝貝走了,她才跟池小天說起了正事,歉意道:“池先生,您預付的住院費就剩一周了。”
她其實也挺喜歡池小天的,但是,同情這個年輕人是一回事,療養院要維持運轉是另一回事,“院方這邊希望您及時繳費。”
四百萬很多,治病的話就少了。
池小天的笑容不變,還是很溫暖:“謝謝陳姐的提醒。”
他沒說要去繳費,他沒錢了。
陳雲雲看過池小天的資料,他是個孤兒,緊急聯係人填的都是一個名字叫柯維的朋友。她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
苦命人太多了,醫院裡都是。
池小天的醫療的開銷太大,他們療養院光是收養了貝貝就很吃力了,他們有時候、大多數時候,也是無能無力。
池小天回去的時候貝貝已經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的上床:“統哥,我沒錢了哎。”柯維甩了楚吟後過得挺好的,他還活著,自然也就沒給池小天遺產的那回事了,他著實有些憂傷,“我要去流浪街頭了嗎?”
清醒著還好,睡死過去怕是真的就死了。
係統沉默了下才出聲:“你還記得馳野吧。”
池小天怎麼可能會忘:“192,單眼皮,非常英俊。”
他總結概括,“活爛但爽。”
係統:“……”
媽的,“你說記得就好了,不需要說這麼多!”
尤其是最後四個字。
池小天哦了聲:“記得。”
他們分了得有三年了,各自回歸自己的生活。馳野屬於名流,漸露頭角崢嶸,不知道是性格就喜歡張揚,還是為了報複某個人,他經常因為炫富上熱搜。
馳野還在池小天後又談了很多個人,有男有女,葷素不忌,花邊新聞的常備役選手,他不久前又搞了件大事。
係統對池小天道:“馳家股價長幾個點,市值多了好幾個千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馳野放言要給廣大網友福利,微博抽獎隨即挑選一千個人送一萬塊錢。”
池小天沒多大興趣,就是中獎了,一萬塊對他而言也是杯水車薪:“就這?”
係統又道:“馳野還放言隻要是他的前任給他打電話說‘我錯了’,均可獲贈二百萬。”
池小天:“……”
怎麼又是二百萬,馳野是跟這二百萬過不去了?
這應該跟他沒關係吧。
係統征求池小天的意見:“你打不打?這事是真的,馳野十幾個前任都拿到這二百萬了。”
池小天清嗓:“我不要麵子……”
係統粗暴的打斷了池小天:“嗬。”
池小天不但不要麵子,還可以不要臉:“馳野換號了沒?”
係統:“沒有。”
池小天躡手躡腳的爬下床,他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撥通了那個三年都沒在聯係的電話。
……
馳野在家。
他家很大,有娛樂區,有休閒區,酒吧、私人電影院、台球室……都不缺。
幾個人在玩台球,說說笑笑。
陳叮咚抬杆:“看我一杆進洞。”
他吹牛逼的,球杆碰了下白球,白球滾了下,什麼都沒碰到。
林況北是真的會玩,他俯身、瞄準,砰!九號球撞三號球,三號球撞五號球,相繼落入球袋。
元都拍手:“還是林哥哥牛逼!”
他笑完去喊馳野,“馳哥哥,再坐坐一晚上了,快來玩啊!”
馳野沒動。
他坐在吧台上的背影像是被黑夜籠罩的雕塑。
花田緱端著杯酒:“彆叫了,咱們大情種可沒空搭理我們。”三年前,他們和馳野打賭,輸的去賣身。
馳野輸了,一走三個月。
一走跟變了個人一樣。
元都也不笑了,他嘟囔:“瘋了吧。”
外麵都說馳野玩的花,他們這些發小還不知道嗎?都是作秀,他們馳哥哥潔身自好的不行,彆說花邊新聞了,就是那些所謂的男友女友都沒近過馳野的身。
林況北擦球杆:“那個人還沒打過來?”
他說的是池小天。
陳叮咚靠著桌子:“看樣子是沒……”
談個戀愛搞成這樣子也是邪門。
馳野接電話了。
他似乎坐直了些,又似乎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