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還熱著,銀絲炭上覆蓋了雪花似的白霜,戎星劍還看著池小天,他指關節不由得用力、泛起了一點蒼白,屈緊又逐漸放鬆。
他望著還在玩樂的達官子弟,眼裡還有著醉意:“行。”
兄友弟恭,少時情誼。
戎星劍也不知道他何時動的心思,他甚至不太確定是不是,他試探了下,對結果,兩分惆悵,八分釋然。
池小天站起,他衣擺鮮亮,銀線勾纏金絲、似有水波晃動,他垂眼,肩頭長發滑落,聲音輕軟:“哥。”
“回去了。”
……
皇帝的壽誕在四月,宮人們三月份就忙了起來,當今雖說是修道,但還是好喜好奢侈,他正在向朝堂施加壓力,想在宮裡建一座高達百丈的望月樓。
他欲於仙人比肩。
朝內大臣大多持反對意見,皇上盛怒,揚言罷朝百日。
皇帝早些年還算得上溫和,雖然說不上是仁帝,但還是會裝裝樣子,自修道後,說是要修身養性,他卻一日比一日暴虐,稍有不順心,對太監宮女是輕則杖責,重則杖斃。
宣政殿又被拖出去了幾個皮肉滾爛的太監……他們還沒死透,眼神恐懼怨毒,指甲死死的摳著地,在宮道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徐躍宇小時候是個胖子,長了幾歲後還是個胖子,他膽子不大,偷偷往下咽著唾沫:“你來這裡做什麼,血糊糊的……有什麼好看的。”
池小天是笑著的,半大的少年郎眉眼彎彎,心情顯然很愉悅:“不好看麼?”他側目,微卷的睫毛下是雙看似無比深情的桃花眼,“他們應當活不過今晚。”
徐躍宇就是個貪生怕死的慫貨,他不知道池小天為什麼要笑,隻覺得這樣的池小天有些陌生,他怔然,眼裡還是清楚的倒映著那人的影子:“……小天。”
池小天沒搭理徐躍宇,他徑直走了過去。
侍衛自然是認得他的,他們低頭行禮:“見過殿下。”
“免禮。”
池小天輕輕抬手,興許是他長得太好了,也可能是他年歲還不大,少年人膚如白玉,眉眼有些悲天憫人的慈悲之色,他手指還是那麼柔軟,輕輕的抬起一個人的下巴,絲毫不顧上麵的沾染的血汙,“疼不疼?”
太監恍惚了下,用最後的力氣爬起來磕頭:“殿下救救奴才,殿下……”
“看來你們也怕死啊,你們是最後三個人了。”
池小天聲音還是那麼輕柔,“順德,去陪他們不好麼?”
太監……順德的臉色瞬間煞白:“你做的?”在冷宮裡伺候過池小天的太監非死即殘,他似乎是要拽池小天的衣服,但池小天輕輕躲開了,他隻能看到池小天華貴的靴子,氣急攻心,他噴出了一口氣,“你、你不得好死!”
徐躍宇離得並不算遠,他聽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他膽子這麼小的人怎麼敢不跑的,他還在原地等著池小天。
池小天走過去,他身上沾染了腥氣,和那梨花香混成了獨特的氣味,芬芳馥鬱、又隱隱令人作嘔,他似乎沒覺得有任何不妥,見徐躍宇不走,還催了聲:“胖子,走啦。”
徐躍宇沒動,他還是胖,五官一點都不出色。
池小天正拿著手帕擦手,他掀開眼,聲音有些漫不經心:“很意外?”他也無意為難徐躍宇,“我們也算是相識已久,忘了這件事,我不為難你。”
徐躍宇比池小天還小:“二哥。”
這死胖子雖然沒節操,但不怎麼願意喊他二哥,池小天垂眼:“嗯。”
徐躍宇知道池小天並非那麼純良,他被坑過很多次了,這幾年不知道背了多少黑鍋,他拿走池小天的手帕,替池小天擦手:“這血不乾淨,二哥以後不要碰了。”
他笑得有些難看,“往後我來罷。”
池小天望著那恢宏磅礴的宣政殿、九五之尊天下共主之位:“嗯。”
少年時期的情意赤誠,是藏不住的。
戎大將軍的嫡子,徐相的幼子,一文一武。
池小天問了係統一句:“池小天後悔過嗎?”
“不知道。”
係統無法替池小天回答這個問題,它猜著,“應該是有的,但比起皇位就無足輕重了。”
池小天歎了一聲:“沒辦法。”
池小天小時候過得太苦了。
他恨、他怨。
徐躍宇沒把那方染血的方帕還給池小天,池小天也沒要。
池小天還和戎星劍住在一起,景帝還不肯賜給他應有的居所,池小天回去就沐浴了,他怕戎星劍發現點什麼。
戎星劍下學晚,他回去的時候,池小天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就穿了裡衣,正靠著窗用手帕擦著半乾的頭發,少年身子骨羸弱,補了這麼些年,跟同齡人比起來,還是要偏廋些。
池小天看見戎星劍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