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坑了他張居正,張居正還要說謝謝
《大誥》是國朝剛剛開辟時候的嚴刑峻法,裡麵的條款因為過於嚴苛,如果執行的話,反彈的力度太大了,不被廣泛認可的律法,隻是一紙空文,而張居正考成法的瓜蔓連坐,力度就剛剛好。
什麼樣的製度都是在管理人,人心都會算計得失。
讀書人沒一個傻子,如果考成法真的像他們罵的那樣一無是處,考成法真的吹求過急,苛責過甚,大明官場早就該是一管就死,死水一潭了,清丈這種事兒,能夠如期完成,已經是行政極為高效的體現了。
“官場的頑疾,僵化,在張居正手中得到了緩解,可謂是妙手回春,你說,咱們這官廠團造法和工兵團營,和張居正鬥,能鬥得過嗎?”王崇古回到了問題的最開始。
“鬥不過,根本鬥不過。”王謙認識到了張居正的可怕,作為張居正的老對手,還是王崇古了解張居正。
拋開事實不談都玩不過的那種,還鬥個屁。
朱翊鈞又問道:“那要是誣陷呢?比如遼東巡撫侯於趙,誣陷寧遠侯李成梁造反,借密疏之製,排除異己、黨同伐異、興文匽武呢?”
“其實也不一定要解決,反正,一直這麼過來的。”王崇古還是猶豫,他就想抱著自己的官廠團造、工兵團營、請均田役疏、三級學堂安穩過日子。
“空餉,各府州縣的六房書吏、提學司等等,乾活的就那幾個人,其餘人都是俸祿養閒,以蒲城為例,咱們老家的六房,一共一百四十員領俸祿,坐班的吏員就十七人,這十七個吏員看彆人不點卯也能領俸,是如何感想?”
節省是一種美德,朱翊鈞吃的這種光餅,前線軍兵吃一個,就能頂半天饑,這要是掉隊,或者被圍困,有四五個,就足以脫險了。
張居正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出手回護王崇古。
“嗐,睡覺睡覺。”張居正對這事兒是很清楚的。
日後春秋論斷,他爹能不能當個中興功臣?
王崇古趕忙說道:“理所當然,京營、水師、九邊的總兵參將,理當有密匣密疏印綬,用的就是塘報的驛傳,臣在奏疏裡專門寫了武將更當密疏,以防興文匽武之惡風!”
“書信和密疏亦有不同。”王崇古詳細解釋這其中的分彆,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密疏,獨立於流程之外,皇帝和地方巡撫封疆大吏的溝通渠道,它比私人信件更加正式,而且具有一定的行政效力,內容不是溝通感情,而是溝通國事。
王崇古笑著搖頭說道:“不會的,他非但不會貪功,反而會詳細記下來,該咱們的聖眷一點都不會少。”
他上這封奏疏是為了獲得聖眷,不是為了找死,在陛下這裡鼓噪興文匽武,那不是胡鬨嗎?隻有文官可以密疏,武官卻不能,那不是讓文官可勁的胡編亂造嗎?
“一般訓誡就足以令臣子膽戰心驚了。”
“若不能密,不如不奏也。國朝庶務殷繁,亦有不便宣露於眾者,陛下有旨,一切密諭,非奉旨通知,不許轉告一人,言不過六耳,若要下章文淵閣、六部知曉,必刪朱批和奏者姓名,臣僚之間不得互相探聞,不得引用、不得刊刻,轉告者不得再奏,刊印泄密者斬。”王崇古詳細的解釋了下密疏的製度設計。
如果得到了聖意,就可以上奏開始做了,不是每個巡撫都有便宜行事的權力,而且便宜行事不宜輕授,這次潘季馴和戚繼光在綏遠不見麵,就是這個原因。
“原本在哪兒?”朱翊鈞首先問原本,就是王崇古寫的那本,他要確定整本奏疏是張居正的意思,還是王崇古的意思,沒彆的,就是想看看王崇古是不是真的忠君體國。
“還是爹高明!”王謙眼前一亮,功勞是他們老王家的,臟活累活罵名,都是張居正來背!
王崇古大搖大擺去了全楚會館,也沒寒暄,直接把《臃腫四疾疏》放在了張居正麵前,一盞茶的功夫,張居正看完了王崇古的奏疏。
雖然黑料是王謙提供的,但王謙真的不能做這些事兒。
剛消停兩天,又得挨罵,這誰受得了?
不要對好人要求太高,對壞人又過分的寬容。
王崇古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陛下賤儒最為下賤的手段,莫屬倍之二字,破壞一個政令,隻需要加倍執行,招致民怨沸反即可。”
“要想這密疏無效,倍之最為合用,非國朝大事用密疏、常事庶務用密疏、瑣碎小事用密疏,甚至請安也用密疏,則煩不勝煩,且密疏再無用處,若有此等苗頭,理當訓誡、停罷密奏權柄、申斥、革罷褫奪官身功名,甚至是下獄坐罪,防微杜漸。”
王崇古的製度設計裡,在設計之初,隻有各地巡撫、和欽定忠君體國之輩,例如侯於趙、周良寅這類人,才有資格上密疏,密匣和密疏上的火漆必須完好,否則對下追責,密疏直入禦前,而不是過通政司和文淵閣。
“王次輔真的是,經驗豐富啊!”朱翊鈞看著王崇古,心中沒由來的有了殺意。
遊七抓著石灰噴燈說道:“先生,有旨意。”
要是鬨到‘掐專線’的地步,地方巡撫、知府就該擔心自己的腦袋了,明確規定了密疏的範圍,還要請安用這個渠道,那就彆怪皇帝不客氣了。
“陛下,這個就得陛下自行判斷了。”王崇古直截了當的說道,密疏製是完全依托於皇帝聖明的,皇帝被臣子給蒙騙了,還是被自己信任的臣子給騙了,自然是所托非人。
王崇古真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事兒,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陛下吃幾碗飯的。
考成法,不是吏治上的靈丹妙藥,一吃就好,百試百靈,有些頑疾,也是無法根除,但王崇古還是要說,這已經是獨一份的,有得用就是極好的了。
搞這種秘密檢舉的製度出來,一定會讓所有人都膽戰心驚,岌岌可危,這種事,武則天就乾過,史稱:日夜以箋奏親王,四方到京者,前遞密語,深意要言,或有變亂,或有不實。
對勁兒才怪!
王崇古給的辦法整本都是圍繞著‘密疏’這個手段在進行。
有密疏製建立,那這句就不成立了,因為蒼生淚君王一定會知曉。
朱翊鈞不相信王崇古,這件事,很早很早以前,王崇古本人就比其他人都清楚的事兒,王崇古也認,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的。
“陛下以為呢?”王崇古詳細細致的闡述了自己的關於密疏的思考,試探的問道。
大明對於皇帝直接指揮作戰這件事,是有抵觸情緒的,明英宗朱祁鎮的土木堡之變,教訓實在是太大了。
火漆封好,塘報入京,就是不走原來層層遞送的路徑,而是由驛站塘報直接送入京師,這奏疏的內容,是關於密一字的構建。
“就這麼算了?”王謙有點失望的問道。
王崇古這種臣子,用就得小心、警惕的用,不能一刻放鬆,但凡是放縱,就會招致災禍,對王崇古也是壞事,他就不是青史留芳,而是遺臭萬年了。
“那麼,九邊總兵,是不是理當有此權柄呢?”朱翊鈞看著王崇古平靜的問道。
“那我就不多留了,奏疏就留給元輔了。”王崇古沒有解釋,站起身來,選擇了離開。
“爹,江陵公會不會把爹的功勞給占了去?”王謙看這個架勢,略有些著急的問道。
密疏這玩意兒,是大道之行的張居正能想到的?!
“慎密二字,最為要緊,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可不畏乎?凡有密疏,密之一字,最為切要,故此以火漆專封,以塘報送抵入京,直送禦前。”王崇古詳細解釋了下密疏這個法子。
“咱大明大縣的三班有五千,小縣的三班養三千的衙役,不養這麼多收不上來稅,養這麼多,地方就隻能自己想辦法,考成法,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陛下,天子聽政,是以事行而不悖。”王崇古麵色凝重的說道,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陛下有些話在聖旨裡不方便說,有的時候也有不能定奪的事兒,一個政令適不適合地方,應該如何定奪?就需要在密疏之中,往來斟酌商議,將密疏本來告密的功能,擴大到君臣討論政事的重要手段,對於重大決策,征詢地方巡撫意見。
朱翊鈞十分嚴肅的問道:“如果是巡撫總督,持有朕的批示徑自實施,必然侵奪六部職權、打破官僚體係平衡、引起政局動蕩,豈不是遺禍無窮?”
“先生,該休息了。”遊七將石灰噴燈擰暗了一些,略帶幾分心虛的說道,他一個大管家管到了先生的頭上。
張居正開口說道:“陛下睿哲天成,但人力終有窮時,亦會有本章諭旨所不能儘者,亦會有一時不能即定者,故於密奏內往來斟酌。”
王崇古不方便把手伸的太遠,聖眷和功勞的確有王崇古的。
王崇古愣了下問道:“陛下會給戚帥寫信?”
永樂十八年,大明水師的總規模等於十個費利佩二世的無敵艦隊,1350艘巡船,1350艘戰船,400艘大船和400艘遮洋船,四百料的戰座船甚至都不在統計範圍內,水師軍兵超過了二十萬人。
“臣從不擔心這個問題。”張居正補充說明,他對陛下很有信心。
陛下是好人嗎?對大明大多數人而言,陛下是明君,但不是好人,好人當什麼皇帝?
那景皇帝朱祁鈺倒是個好人,金刀案中給朱祁鎮留了條命,朱祁鎮用奪門之變回報了景皇帝的善良,朱祁鈺本人,連帶著簇擁朱祁鈺登基稱帝的從龍之臣,於謙、王文、範廣等等,都下場淒涼。
菜譜是皇後定的,都會定時換,也不固定,但都是皇帝愛吃的。
聖眷的好處,那真的是誰用過誰知道。
王崇古經驗這麼豐富,是不是代表著他還在用這種辦法?殺意轉瞬即逝,王崇古真的還在用,他上奏皇帝乾什麼?反正張居正沒有反賊經驗,這麼大逆不道的事兒,也沒人會奏聞陛下。
當下這點振武,連窮兵黷武的門檻都沒看見呢,京營編製從永樂到嘉靖年間額定20萬眾,現在隻有十萬人,剩下的額員都給了水師,算是海陸並重這個國策的體現,可在永樂年間,水師是單獨的編製。
駱思恭這個人,隻聽皇帝的話。
“這些個手段,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勁兒。”朱翊鈞看著王崇古的原本,和張居正的抄本,內容是相同的,隻是張居正結合自己的吏治經驗,補充了一些細節,主乾還是王崇古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