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2 / 2)

“佃戶、流民、流寇、山匪、鄉賢縉紳,圍繞著土地的產出,達到了一種平衡,不過這個平衡不是衝和,而是失序,甚至是極為慘烈的,都死了就是結果。”朱翊鈞示意張居正和王崇古坐下說話。

張居正趕忙說道:“眼下大明各級有司奏聞,隻摘要,不詳細,對如此驚人的案情,隻說進展,不分析矛盾,甚至有所遮掩,這是臣的失職,矛盾說乃臣所著,卻未曾用到吏治之中,實乃不該。”

“這不怪先生,賤儒現在還不肯讀矛盾說呢,死犟死犟的,跟驢似的,哪怕是讀了也不肯用,也不怪高陽縣衙,高陽縣衙也為難,說的太清楚太明白,又解決不了,不如不說。”朱翊鈞可以理解地方縣衙的奏聞為何簡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無事,這就是地方或者說官場的規則之一,這種普遍存在的現象,一個縣衙的縣令去刺破,實在是難為縣衙了。

王崇古俯首說道:“陛下,刑名的處置上,沒有問題,但刑名的奏聞,還是太簡略了,那個門房為何開門,隻字不提,理當責罰一二。”

“訓誡就是了。”朱翊鈞搖頭說道:“為難地方官,不是什麼本事,林輔成知道內情,還是縣衙主辦此案的縣尉告訴林輔成的,知縣默許的,有些話,他們想說,卻又不能說。”

說了就是激化矛盾,說了就是打破默契,知縣、縣丞、縣尉,全都是官員,他們講話是不方便的,反倒是林輔成這種不在官場上的人,說話更方便一些。

“說起來,林輔成也算是個君子了,明明是五品格物院五經博士,沿途既沒有仗著官身配驛,也沒讓人抬轎,更沒有為難地方衙門。”朱翊鈞從陳末的一封奏聞中,知道了林輔成這個人的性格。

王崇古疑惑的問道:“他不知道官身怎麼用嗎?”

有便宜不占有些古怪,這林輔成向來沒有做過官,並不清楚這官身配驛的好處。

“倒不是,林輔成的理由是,他有錢。”朱翊鈞笑著解釋了下林輔成這個人古怪的邏輯,他可是逍遙逸聞的主筆,賣雜報,賺了點錢,非要跟何氏一樣,折騰窮民苦力,林輔成的道德,不允許他這麼做。

朱翊鈞非常可惜,林輔成過了考功名的年紀了,否則大明會少一個言辭犀利的辯士,多一個循吏。

“吏部下章各級,日後奏聞疑難大案,過三人死,還是要周細。”朱翊鈞看著張居正,明確的說道:“矛盾說學了去,就要用,就為了官考遴選,為了考而學,不頂用,用進廢退,用的多了,自然就理解深了,總是不用,就會忘記,升轉會變的困難。”

彆人一直用矛盾說,越用越順手,時間一長,差距就出來了,這麼卷的大明官場,卷不過彆人,就沒法進步。

“臣等遵旨。”張居正和王崇古俯首領命。

“先生,次輔啊,你們不要為了十六匹馬力的鐵馬爭了。”朱翊鈞試圖調停首輔、次輔之間的戰爭。

自從十六匹鐵馬開始小規模量產後,帝國的首輔和次輔,圍繞著鐵馬的分配大打出手,打的朱翊鈞這個樂子人,都覺得還是不要再吵了的好。

“陛下,馳道需要鐵馬啊,大明這麼大,兩千台夠乾嘛?連京師五馳道都跑不滿,元輔那邊要鐵馬,是沒有理由的。”王崇古立刻說道:“陛下,當年高拱在隆慶二年京察大計的時候,可沒有罷免一位山西籍官吏,甚至連反貪都避著晉黨啊,元輔總是說姑息裙帶,國朝之大弊!現在看,和那高拱又有何異?”

“元輔要鐵馬,不就是給裙帶便利嗎?結黨營私罷了。”

“你這是什麼話?”張居正立刻反駁道:“你們晉黨那點醜事,你也好意思現在抖露出來?說的不是你乾的一樣!我是為了國朝大事,南衙丁口最多,矛盾也是極為複雜,我為申時行、李樂這些地方巡撫要點鐵馬怎麼了?我落自己口袋了?”

“反倒是你們晉黨,當初不就是為了落到自己口袋嗎?”

王崇古深吸了口說道:“彆一口一口你們晉黨的,我要鐵馬是給晉黨嗎?元輔,你憑良心說,我要鐵馬,不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

“什麼晉黨不晉黨的,都過去了。”

王崇古不稀罕晉黨黨魁的位置,現在,他在努力成為工黨黨魁!不僅說,還在做,要的鐵馬,都是給馳道官廠要的。

張居正嘴角抽動了下,有些嘲弄的說道:“哼,說得好聽。為了大明江山社稷,我就是結黨營私,伱就是經邦濟國,王次輔!你這話何其誅心!賤儒那點招數,看來王次輔熟悉的很,罔顧事實,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本事,可不小啊。”

“你不是給申時行、李樂要的嗎?他們是不是你的門下?我說錯一點了?怎麼就罔顧事實,指鹿為馬了?”王崇古的反擊條例極為清晰。

“停!”朱翊鈞立刻大聲的說道:“暫停一下,暫停一下,朕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要不咱們擴產?一人一千五百台,給工部加點擔子。”

朱翊鈞很清楚,明公各個都是影帝,但張居正和王崇古在禦前如此爭吵,的確還是第一次,雖然是政敵,但從來沒有如此的激烈過,顯然也是鬥出了真火,這不是一次兩次,而是以後數年的鐵馬分配,決計不能讓步。

朱翊鈞能咋辦,隻能苦一苦工部,罵名自己來擔了。

工部尚書汪道昆最近日子也是難過得很,真的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汪道昆是左右為難,已經萌生退意了,實在是有點嚇人了。

“陛下,一千五百台鐵馬連各大礦山都鋪不滿,更彆提馳道了。”王崇古眼前一亮,但還是想多拿多要。

張居正眼神變得更加冷厲,平靜的說道:“王次輔是不是過分貪心了?”

生氣了,張居正真的生氣了!這個王崇古最近沒被教訓,敢蹬鼻子上臉了。

朱翊鈞以前對分配的理解是,按需分配就是最優的分配方式,但看著這帝國的首輔次輔,為了幾台鐵馬,鬥成這樣,就知道,按需分配這精細活,真的很難實現。

“一人一半,不能再吵了!”朱翊鈞一拍桌子,強行停止了這次的糾紛,選擇了平均分配。

朱翊鈞語重心長的說道:“都是國朝肱股之臣,二位之間的分歧,鬨到下麵人心惶惶,連都察院的禦史們,都不說挑水的事兒了,忐忑不安驚懼不寧,位高權重,牽一發動全身,多少注意點影響,收收神通吧。”

“陛下,王次輔不是臣的對手。”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

“你厲害!我還得謝你手下留情!”王崇古氣急敗壞,也有點無奈。

他也知道,張居正現在還講道理,若真的鬨到黨錮,不分對錯、為了爭鬥而爭鬥的時候,拋開陛下對帝師的支持不談,王崇古也一定輸。

朝堂狗鬥,誰鬥得過他張居正?高拱、楊博、王崇古、張四維、葛守禮摞一塊,都沒鬥贏張居正。

吵歸吵鬨歸鬨,張居正沒有動真格。

“所以平均分配,就這麼說定了。”朱翊鈞最終敲定了方案,給工部加擔子,平均分配,如果按需分配,其實王崇古那邊管著的官廠團造和工兵團營,該多分配點,但張居正門下的巡撫們,地方也有官廠、團營。

“臣遵旨。”王崇古隻好遵旨,陛下要是拉偏架,就會給他少分點了。

“就依陛下所言。”張居正仍覺得南衙的矛盾更加急切一些,但陛下已經做出了抉擇,他也不好忤逆了。

“西南戰況奏聞,打的有點難看了。”朱翊鈞坐直了身子,說起了西南東籲和大明的軍事衝突。

上一次對西南大規模用兵,還是在正統年間的三征麓川,後來因為代價太大收獲太小,就不怎麼對西南用兵了,這一次打的戰果,不如朝堂的預期,本來朝堂預估是極為樂觀,甚至是完勝的。

但戰況非常不樂觀,隴川土司嶽鳳,率兵一萬,攻陷順寧(今鳳慶縣),嶽曩烏領兵六萬,突襲至孟淋寨,大明軍指揮吳繼勳、千戶祁維垣均戰死順寧,嶽鳳父子甚至一度威脅到了大理。

黔國公沐昌、胡心得等人進行了反擊,收複了失地,同時擊殺了對方的土司夷酋莫蠻,這個莫蠻是嶽鳳手下的悍將,也是他攻破了順寧,最終將其斬殺在了騰衝。

“顯然巡撫和黔國公都低估了東籲對大明的滲透,那些個生苗,戰端一啟,就為敵軍指路。”張居正倒是對這件事很能理解,因為張居正在雲南有個眼線,王希元。

王希元是張居正的嫡係,曾經在和高拱的決戰中,充當急先鋒的角色。

王希元分析了作戰初期的一些問題,沒有防備導致敵人鑽了空子,現在已經做出了調整。

隨著劉顯的兒子劉綎帶著漢軍從四川入雲南,情況已經徹底好轉,甚至還進行了數次的反擊,主要是大明方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朱翊鈞麵色凝重的說道:“兵凶戰危,誠如是也,這一戰打了個分庭抗禮,人心思動恐怕,西南那些土司,都起什麼心思了。”

朱翊鈞自然會有所擔心,一旦西南土司群起,黔國公府應對起來,會更加困難。

“正好一鍋燴了!”王崇古仍然十分樂觀的說道:“實在不行,就打他個十年八載的,看誰先撐不住,黔國公有大明為引援,他東籲難不成去引援果阿總督府嗎?果阿總督府自身難保。”

“要是莽應裡引援蒙兀兒國呢?”朱翊鈞立刻說道:“驕兵必敗。”

王崇古立刻卡住了,果阿總督府在馬六甲海峽的戰敗,已然有了崩散的趨勢,可是莽應裡跑到蒙兀兒國求援,那的確是個問題了。

“那咋辦?是莽應裡攻打我大明啊,難不成,我大明還要跟他議和不成?”王崇古麵色有點難看,想起了不好的事兒。

“局勢遠沒有那麼糟糕。”朱翊鈞笑著說道:“就是一直沒打仗了,刀不快了,人也有點懈怠而已,承平日久,都會有這樣的問題。”

“蒙兀兒國最好不要自誤,阿克巴自家門裡的事兒都管不過來,不要把手伸得太長的好。”

阿克巴、沙阿買買提都是突厥化的蒙古人,是當初帖木兒王國南下建立的,蒙兀兒國也有自己的矛盾,而且現在和大明在貿易上,有許多的共同利益。

隻是朱翊鈞的料敵從寬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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