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仍然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看著陳經邦的神情多少有點嘲弄,他家缺你這點兒?
而後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也變得的呆滯了起來,這可是陛下問話,幾乎等同於宣判一樣,陳經邦在皇帝麵前,如此胡亂攀咬,誣告反坐,陳經邦不可能的不懂後果的嚴重性!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王謙了!
這個逆子!
王崇古瞬間就感覺如墜冰窟,人都有點麻了,這一輩子了,終究是沒能善終,陛下給了他兩次機會,他都沒把握住,信心十足,鬨到了三堂會審的地步,結果自己還是折了進去!
“我給王謙送了五萬兩銀子,他拿了,還給我寫了收據!”陳經邦趕忙說道:“絕無半點虛言,還請陛下明鑒啊!”
朱翊鈞頓時火冒三丈,他對著趙夢祐冷厲的說道:“去把王謙叫來!”
王崇古癱軟在了椅子上,電光火石之間,王崇古已經把遺言想好了。
“陛下,臣略有家資,這銀子劃拉下,還有四百三十二萬銀,拿出八成也就是345萬銀來,投入開海投資之中,算上之前的投資,所有的分紅都用來作為技術進步的恩賞,還請陛下成全老臣最後夙願。”王崇古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把銀子拿出八成來,捐給陛下,讓陛下每年用分紅給技術進步的發明者獎勵,這是他早就規劃好的最後的餘暉,照亮工黨前進的路。
王崇古連自己死後財產都規劃好了,結果鬨了個不得善終的地步。
這天底下的事兒,大多都是無利不起早,能領了他的崇古獎豐厚獎金,還能得名望,大工匠們也會不斷持續的推動技術進步。
奈何,奈何,一切美好的設想和計劃,都因為逆子落空了。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躬安。”王謙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看著自己老爹麵如死灰的樣子,驚訝的說道:“爹你怎麼了?要不要叫大醫官來?”
“王謙,你收了陳經邦五萬兩銀子?”朱翊鈞還是覺得事情有蹊蹺,平靜的問道。
“對啊,就在上個月的時候。”王謙點頭說道,一臉奇怪的的說道:“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問怎麼了?!”王崇古眼睛瞪大,感覺自己一隻腳已經跨進了解刳院的大門,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大概就是生了這麼個兒子來。
朱翊鈞又問:“什麼名目?”
王謙看這架勢,就知道問題不小,也品出不對來,連忙說道:“他說要買綏遠馳道的票證,臣以8銀每張的價格賣給他,但是這不是票證還沒漲到嗎?就做了份契約,臣還給他寫了收據,三個月內,漲到了我作價賣給他,沒漲到,這五萬銀就如數退回,我另外付他五百兩銀子,這就是個對賭契約。”
“除此之外呢?”朱翊鈞繼續問道。
王謙認真回憶了一番說道:“沒了。”
“沒了?”王崇古立刻活了過來一樣,愣愣的說道:“真沒了?”
“沒了啊,契約就在燕興樓交易行放著呢,這是公事。”王謙一臉莫名其妙的說道:“出什麼事兒了嗎?”
“沒事,你忙去吧,把你爹給嚇得。”朱翊鈞揮了揮手,讓王謙麻溜乾活去,這裡沒他的事兒了。
“臣告退。”王謙見親爹臉色紅潤了起來,也就知道事情沒波及到他們家的頭上,王謙看了看跪在地上帶著枷鎖鐐銬的陳經邦,就搖了搖頭,溜達著離開了,順便打聽了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他做事問心無愧,不怕查問。
朱翊鈞看向了陳經邦,陳經邦跪在地上,俯首帖耳。
“等審完了,直接送解刳院,押下去吧。”朱翊鈞揮了揮手,再沒有一點興趣和這陳經邦說話了,他已經開始胡亂攀咬了,那證明這身後是真的沒什麼人了,死到臨頭還在拉彆人下水,著實該他下地獄。
既然敢晃皇帝一下,那就不能怪朱翊鈞心狠手辣了,解刳院雅座一位。
朱翊鈞其實懷疑武清伯李偉在這裡麵有生意,李偉之前可不怎麼老實,現在看來,朱翊鈞確實錯怪武清伯了。當然,也可能是武清伯沒這個門路。
朱翊鈞看著王崇古樂嗬嗬的說道:“王次輔啊,這個技術進步獎的事兒,朕覺得很好,不如這樣,五百萬銀本金,王次輔一半,朕一半,咱們把分紅拿出來作為獎金,評選就由皇家格物院的五經博士評定,如果沒有評出,就注入投資,成為本金,這個獎項名字就叫大明技術進步獎如何?”
“陛下,臣一個人出345萬銀,崇古技術進步獎多好。”王崇古看著窗外,眼神閃躲,陛下真的是太貪心了,連老頭的遺產都要拿走!這是他想了好久,為自己博名聲的手段!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王次輔,咱們在這獎章上,刻字王崇古敬贈聞達之士,如何?”
“嗯?”王崇古興趣大增,他連連點頭說道:“這個好,這個好。”
講故事講究一個欲蓋彌彰,到時候彆人一看,王崇古敬贈,就會問,這王崇古是誰啊,為什麼要在國朝獎章上刻是他贈送呢?這好奇心就有了,就會了解背後的故事,這就是狠狠的上了一波價值。
王崇古是個生意人,很懂這裡麵的法門。
“那就這麼說定了?獎章就套侯於趙那套五等功賞牌的一等奇功來。”朱翊鈞笑嗬嗬的解釋著頒獎的規則,這分科治學,自然要分科設獎,有就發,沒有就不發。
“臣謝陛下隆恩。”王崇古再次謝恩,陛下為了他的身後名,也是不遺餘力。
王崇古走的時候,連腳步都顯得非常高興,逆子沒把親爹送進墳裡的一天,自然值得慶幸。
朱翊鈞回到了通和宮,先去看了劉妃和李妃,這一看,倆人哭的眼睛都有點腫了,知道皇帝要來,要遮掩,可是又擔心胭脂水粉對孩子不好,臉上寫滿了急切。
朱翊鈞倒是好生勸慰了二人一番,非常典型的產前焦慮,王夭灼之前也有這種症狀,患得患失,還會失眠。
“娘子維持這後宮安寧,屬實不易啊。”朱翊鈞從劉妃、李妃的花萼樓出來的時候,擦了擦額頭的汗,他不怎麼擅長哄女人,最擅長的那招,又不太方便,所以這次,拿上次那兩個翡翠鴨子蛋,就是那對兒雕螭龍紋玉葫,賞給了兩個妃子,才算是哄住了。
禦花園裡的桂花開的正豔,朱翊鈞將前朝的事兒,絮絮叨叨的說給了王夭灼聽。
“那陳經邦平素裡看著人模人樣的,沒想到是這種人,咱也是看錯了他,還以為他能經邦濟國。”朱翊鈞靠在椅背上,感慨萬千的說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朕把他給送到解刳院裡去了,陳經邦的家人流放錫蘭了。”
“倒是那劉漢儒可惜了,確實很有才乾,不過也是一個斬首示眾的下場,這一次,又是人頭滾滾,朕又興了大獄。”
王夭灼看著院子裡的桂花說道:“前朝的事兒,臣妾也不懂,陛下覺得該興大獄就興大獄,臣妾就是覺得孩子出生了而已。”
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興大獄的時候,都是馬皇後和徐皇後在勸,勸仁也算是大明皇後的職責之一了。
可聽陛下一說,這通倭、煙土、販賣大明丁口、縱容海寇劫掠大明沿海,但凡是有一件都該進解刳院了,有的時候,這大獄,該興就得興。
朱翊鈞笑著說道:“倒是王次輔被嚇的瑟瑟發抖,還以為逆子又在外麵闖禍了,哎呦那個表情,煞白裡帶著土黃色,手都開始抖了,甚至都開始交待遺言了。”
“王次輔家裡的兒子,確實不讓人省心。”王夭灼經常聽夫君提起前朝的事兒,倒是對王謙的父慈子孝十分了解,畢竟是大明京堂兩大樂子之一。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說道:“治兒已經很厲害了,現在口齒流利說話很清楚,他才多大啊,你就讓他學算學,是不是太早些了?”
望子成龍,大概是每個父母的夙願,可是這個年紀,說話能說清楚已經很厲害了。
“他都兩歲了,就是認認數,數一數,沒讓他做彆的。”王夭灼卻分毫不肯讓,她頗為肯定的說道:“還是得學的。”
“一歲八個月。”朱翊鈞糾正了王夭灼的說辭,吐了口濁氣說道:“離兩歲還差四個月,孩子不怕我,現在都怕你了,每次見了我,就是往我身後躲,數錯了就重新數唄,你冷著臉,孩子就怕。”
“知道了,知道了。”王夭灼看著在挖土的朱常治,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來,這是嫡長子,按照大明的繼承法,就是絕對的皇太子,他不優秀都是錯。
生在帝王家,哪有那麼簡單。
“你還說我敷衍,你這也是敷衍我,什麼年紀乾什麼事兒,還沒就學,不用管的那麼嚴。”朱翊鈞一看王夭灼的樣子,就知道,王夭灼沒聽進去。
朱翊鈞打眼一看,立刻站了起來,將朱常治抱了起來,將他手裡的土塊扔到了一邊,假裝訓斥的說道:“不許吃土!”
一個沒看見,朱常治把挖出來的土就往嘴裡塞,打算嘗嘗什麼味兒。
“爹爹,大花臉,給爹爹圖個大花臉!”朱常治伸著臟手在朱翊鈞的臉上抹啊抹,一邊抹,一邊笑,朱翊鈞抱著他,也躲不開,隻能任由他塗鴉了。
王夭灼在旁邊就是看,一邊看,一邊笑,也算是其樂融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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