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配合演出的時候,馮保不會視而不見,賺四十萬銀,還值得王謙親自出手?
“四百萬銀。”朱翊鈞拍著手裡的奏疏說道:“這可是這三個私人交易會,七十多個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數十年的累積,全都毀於一旦了。”
交易行,比緹騎們抄家還要快速,短短不到五天的時間裡,這些積累的白銀,都被王謙給收割了。
“勢要豪右鄉賢縉紳也挺窮的啊,這麼多家就四百萬銀。”馮保聽聞樂嗬嗬的說道。
其實這裡麵還發生了一些背刺,就是這個私人交易會,跟著王謙步調一致,狠狠的收割了一波同類,也不知道這些背刺的人是察覺到了事情有變化,還是王謙安***去的人。
“王謙把六冊一賬送了戶部審計,這次是借著內帑的銀子和票證才做到的,所以盈利國帑內帑五五分了,王謙倒是把之前丟出去的剩骨,給拿了回來。”朱翊鈞說()
起了這件事的分賬。
王謙真的沒賺到什麼嗎?自然不是,王謙賺大了!
他首先賺到了聖眷,在陛下離京的時候,維持了金融的穩定,守住了綏遠馳道的盤麵,這玩意兒是無價的;
其次王謙講完了鐵馬的故事,關於一年半到兩年,蒸汽機的馬力和產量都會翻番的這個論點,有了現實的支撐。
還有就是豐厚的報酬了,那筆利息不高的銀子,是王謙牽頭錢莊的定向爆破,哪怕王謙這個人真的非常廉潔,和海瑞一樣清廉,沒有權利尋租,這五折抵押的利錢都歸了錢莊,這些錢莊就那麼不懂事嗎?王家可是有生意的,隻需要在某些時候彼此方便一下,該有的分賬,一厘錢都不會少王謙的。
錢莊還指望著王大公子,再定向爆破幾次,朝廷皇帝吃肉,他們跟著喝口湯就等於幾年的忙碌了。
朱翊鈞心有餘悸的說道:“所以這個交易行啊,中人之家就不要碰,是最好的,怪不得先生要提高門檻,因為這個地方,沒有什麼規則,是完全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蝦米隻能被吃。”
通過王謙的這次操縱,朱翊鈞發現交易行的殘忍,絕對自由的失序和吃人,在這裡得到了淋漓儘致的體現。
大明皇帝對遊龍號仍然戀戀不舍,但是再喜歡,也到了回京的時候,說出來玩兩天,已經玩到了第三天,朱翊鈞一步三回頭的坐上了大駕玉輅,向著京師而去,這次沒有落水,沒有火追著燒,一切都平穩順利。
朱翊鈞還以為自己這次多少要出個翻車的事故,連防滾架都裝好了,不出點事兒,對得起太監們的防患於未然嗎?但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皇帝還小的時候,張居正告訴陛下,能威脅大明皇帝安全的隻有廷臣和輔臣,其他人不夠格,也沒有那麼大的能量,海瑞覺得大明廷臣們都很怪,但沒有壞人,都算是骨鯁正臣,至少能在風向沒變的時候,儘忠職守。
朱翊鈞並沒有因為這種風平浪靜而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鬆懈,夜襲總是發生在黎明,剛剛看到曙光的那一刻,這個時候人們因為長久的黑暗過去,最容易鬆懈。
表麵上的風平浪靜,代表著危機始終在水麵之下醞釀。
且不說明武宗沒有子嗣死的蹊蹺,就說嘉靖皇帝,追著屁股燒還不算完,乾脆有了宮女刺殺,八個兒子就剩下一個,但凡是想做點什麼的大明皇帝,要一以貫之的做下去,隻要有一點點的鬆懈,就會死的非常淒慘。
朱翊鈞回到了京師,開始處理奏疏,積壓了三天的奏疏,都擺在了禦前堆積如山,朱翊鈞看著小山一樣的奏疏,對著馮保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平日裡朕都是這麼勤勉的嗎?要批閱這麼多奏疏嗎?”
“平日裡比這個多,文淵閣跟著陛下一起去的天津衛,待會兒還有先生貼了浮票的奏疏送來。”馮保俯首說道。
“不愧是朕。”朱翊鈞坐在了禦案之前,拿起了朱筆開始批閱奏疏,因為奏疏很多,平日裡朱翊鈞會痛罵百字的奏疏,看完後全都畫了個叉。
有些奏疏其實完全沒必要看,因為通政司先把奏疏分門彆類的歸置,中書舍人摘要,輔臣們貼浮票,司禮監的稟筆太監們再批紅,到了朱翊鈞手裡,他完全可以做個無情的蓋章機器,看都不用看,直接落印即可。
但勤勉的朱翊鈞,還是把所有的奏疏挨個看完,然後在備忘錄上記錄內容,最後在職官書屏完全體現。
職官書屏是張居正送給皇帝的禮物,就是可視化辦公,每天處理完政務,朱翊鈞就會在一些總是說廢話、說胡話的職官掛牌上,畫一個筆畫,當正字寫完一個的時候,海瑞反貪、吏部考成往往都會把他清汰掉。
整個職官書屏上,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逃脫皇遁·正()
字斬殺術,最高的一個也就扛到了第二個正字,這代表著大明的糾錯機製,在穩定運行。
大明官場這個龐大的政治機器,是否在穩定流暢的運轉,是否在內部新陳代謝,糾錯是否完善,都在這麵職官書屏上會有十分直觀的體現。
“好東西啊。”朱翊鈞拿著備忘錄,寫了幾個筆畫後,由衷的感慨,有張居正的輔佐,大明皇帝這還不是有手就行?!
馮保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陛下,其實六部衙門、各地巡撫,市舶司,手裡也都有這麼一塊書屏。”
“哦?先生推廣的嗎?”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馮保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先生就送了陛下一麵,是大臣們知道好用後,在六部先用的,後來就慢慢推而廣之了。”
“先生這點手段,都被他們給掏空了啊!”朱翊鈞笑著說道。
高陽知縣餘啟元的母親病逝了,餘啟元上奏請命丁憂,吏部已經準許,朱翊鈞卻下章奪情,餘啟元是關鍵上升期,剛剛幫著保定巡撫辛自修完成了清理冗員的他,此時丁憂,再起複還是知縣,而辛自修是否還承情,就兩說了。
大明官場上的人情往來都是有保質期的,就像皇帝的聖眷一樣,不是說你過去立了功就可以一直憑借這份資曆和聖眷為所欲為,聖眷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弱,需要不停的補強。
朱翊鈞給了餘啟元三個月的假期,讓他回鄉料理家事,是官給配驛。
而山東河南總督淩雲翼對河南府和開封府完成了普查丁口,情況和山東、鬆江、順天府、南衙的情況基本相同,八成的赤貧,九成八的農戶處於破產和即將破產的狀態,而且河南因為宗藩的問題,兼並也格外的嚴重。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山西和陝西,從奏聞京堂的黃冊來看,情況比朱翊鈞想象的更加惡劣一些。
朱翊鈞不由的想起了一個人,闖王李自成。
李自成被孫傳庭打到了隻剩下十七騎逃亡的地步,在孫傳庭離開之後,李自成帳下的農民義軍,很快再次恢複到了百萬的規模,李自成輸給盧象升、輸給孫傳庭,輸給洪承疇,但每次隻要拉起大旗,就有無數的百姓投奔,在攻破開封放糧的時候,河南地麵百萬之眾前往就食。
河南、山西、陝西在明末的民亂,是剿不完,也無法安撫下去,因為生產已經被徹底敗壞。
淩雲翼、石茂華上奏說,河南陝西的水利工程基本全都是年久失修,乾旱的問題不僅僅是天象,還有水利工程的缺少。
李冰父子修了都江堰後,千年以來都是修修補補,曆朝曆代都會修繕,才能一直使用,水利設施不加修繕,能撐二十年都是良心工程了。
河南的工兵團營已經滾到了三萬人的規模,而這些人在營造官廠的同時,也在疏浚河南地方的水利,石茂華同樣請命組建工兵團營,陝西的問題和河南高度趨同。
朱翊鈞朱批兩本奏疏,同意了石茂華組建工兵團營的想法,並且給兩位總督批複:合天時、地脈、物性之宜,地力有窮,而人力足以勝天!
這是當初徐貞明教朱翊鈞農學的時候,轉述馬一龍的話。
而黔國公沐昌祚、雲南巡撫劉世曾、四川總兵劉綎、雲南巡按禦史王希元等人彙報了西南戰線的一些進展,戰局徹底穩定,敵人進行了十幾次的嘗試,未能形成有效進攻,反而被劉綎給胖揍了一頓。
這個時候,以莽應裡為首的東籲土司們開始了內訌,遲遲無法推進,還被反擊打的人仰馬翻,戰敗的時候,士氣被嚴重打擊,這士氣越差應對大明的頻繁反擊就越難,劉綎拿著個大刀,砍得東籲的土司們人仰馬翻,懷疑人生。
黔國公沐昌祚上奏說有兩個土司願意投誠,但黔國公選擇了拒絕()
,拒絕的非常決然,沐昌祚已經對生苗失去了信任和耐心,之前的戰敗,讓沐昌祚反思自己過去對土司和生苗太好了,以致於他們失去了敬畏,這種國與國的交鋒,也敢給敵人帶路的行為,讓沐昌祚無法原諒。
那個隴川土司世酋嶽鳳和他兒子嶽曩烏,差點就打到大理了,沐昌祚心裡這個疙瘩解不開了。
朱翊鈞沒有對前線的事兒做出具體的指示,他對雲南地方了解不如地方官,而且來往書信,要幾個月才能抵達,任何的指示,傳過去黃花菜都涼了,在通信距離上,雲南比爪哇、舊港宣慰司還要遙遠。
對西南戰爭,朱翊鈞批複,快要缺錢缺糧的時候,提前說話,相比較大明京營遠征麓川、東籲,隻付錢糧這買賣,可太劃算了。
朱翊鈞處理奏疏一直到了深夜時候,才伸了個懶腰,奏疏沒有在宮裡過夜,大明皇帝一如既往的勤勉。
“陛下,南洋急報!”一個小黃門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將一份塘報遞給了馮保,馮保將塘報放好,又擰亮了石灰噴燈。
朱翊鈞打開了塘報,來自舊港總督府總督鷹揚侯張元勳,張元勳發動了對東籲的奇襲,但未能建功,因為張元勳發現,果阿總督府和東籲莽應裡攪合到了一起。
倒是蒙兀兒國國王阿克巴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和大明一起共擊果阿總督府,阿克巴派往馬六甲城的使者說,蒙兀兒國對紅毛番深惡痛絕,誰打果阿總督府,他就要幫幫場子。
張元勳一擊不中,轉回休整後,打算稍微休整下,再做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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