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輕徭薄賦害窮民,與民休息多虛耗(2 / 2)

土地是這些出身勢要豪右、鄉賢縉紳的命根子,李如鬆就是奔著朝官的要害去的。

張居正在表達自己的憤怒,富國強兵,是張居正新政的核心內容,對於李如鬆如此攻訐,是對新政的挑釁。

這些看似合理的話,其實都是在表達態度而已,而不是為了真正的推行。

這麼大的事兒,張居正就貼了一張浮票,其實就是知道皇帝不會同意,才會如此建議,張居正教過朱翊鈞,一個政令如果他看起來十分的完美,那麼它一定非常的危險,朝廷加稅,看起來簡單直接,而且方方麵麵都很好,那就十分危險了。

那麼,加稅的代價是什麼?

大明也有加稅的典型案例,征三餉,征三餉就是的結果就是:驅民以為賊也,又何平賊之有!

一個古怪的循環出現了,天災人禍,內憂外患之下,帝國的財用大虧,蠻夷起於四野,流寇荼毒天下,朝廷無銀無糧,無法組建軍隊安定江山社稷,隻能加征三餉,結果就是把良善的百姓逼上梁山,逼到落草為寇。

為安定天下加派,加派逼民為寇,天下更加動蕩,需要更多的加派,如此一來,惡性循環建立。

萬曆四十六年開始征遼餉,崇禎十年開始加征剿餉、崇禎十二年餉儘而賊未平,再加練餉,崇禎十年和崇禎十二年的時候,楊嗣昌對崇禎皇帝說:百畝隻增銀三四錢,稍抑兼並耳!

楊嗣昌的邏輯也是如此,加稅減少兼並。

一切設想都是極好的,加的稅也不多,但大明朝的確是這樣的,朝廷開征三餉後,各地各級衙門,是決計不會放過這個搭車搜刮的機會,暗為加派者,不知幾百千萬。

所以,加稅其實就是張居正威脅朝臣們的一個辦法,也就是嚇唬嚇唬這些個朝官而已。

大明現在的暴力被完全掌控在皇帝陛下手中,這是張居正最想要看到的局麵,而且陛下勵精圖治,已經能夠順暢的行使手裡的皇權,那麼這個局麵就容不得半點破壞。

你攻訐強兵,我就鼓噪加稅,主打一個互相傷害。

民亂,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些個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傳導到皇帝這頭兒,那已經是天下危亡的局麵了。

張居正的提議,很快就被朝官們所知曉,大家立刻都選擇了噤聲,攻訐李如鬆的聲音立刻就煙消雲散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張居正向來說到做到,他真的乾得出來!

當知道皇帝陛下否決了這份奏疏後,朝官們對皇帝陛下歌功頌德了起來。

因為平定圩寨的風波慢慢平止,隻有賤儒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林輔成和李贄兩個自由派的魁首,在很多人看來,就是僭越了自由這杆大旗,讒言媚上,換取了自己的利益,在這些人看來,自由是不應該討論階級的,自由一定要否認階級,才是自由。

林輔成和李贄,從旗手變成了叛徒,令人唏噓不已的同時,這個有限自由派的規模越來越大了,連那遷徙入京的富戶中的豪奢戶紈絝弟子姚光銘,都成了這個學派的擁躉,跟著林輔成和李贄前往了草原。

這讓京師等著看林輔成和李贄笑話的人,極為驚訝。

姚光啟因為種海帶跟海寇搏殺,臉上挨了一刀,成了京堂的笑話,這個姚光銘絲毫不吸取教訓,反而跟著叛徒們一起起哄,討論什麼權力、金錢、宗教對人的異化,這是應該討論的問題嗎?!

絕對自由派的主張是否認矛盾說、否定階級論,在絕對自由派看來,哪有什麼階級,大家都是人,用階級去區分,把人限定在階級這個牢籠之中,這根本就不自由。

林輔成和李贄在一片罵聲中離開了京堂,前往草原遊學去了。

朱翊鈞對姚光銘前往草原是非常奇怪的,按理說,姚光銘這樣的肉食者應該主張絕對自由才是,但是姚光銘卻用踐履之實,甚至親自披掛上陣支持有限自由。

原因很簡單,在封建帝製之下,階級就是自我之下眾生平等,全都是被我朘剝之人;自我之上等級森嚴,全都是朘剝我的人;

姚光銘這等的豪奢之家,也要依賴於律法和公序良俗保護自己的利益。

姚家雖然作為西土城勢要豪右的代表,和王謙打了一段時間的擂台,但皇帝並沒對姚家威罰,而是任由其折騰,直到姚光啟犯錯,被淩雲翼帶走。

陛下是個守信譽的人,立下了規矩,就會遵守,這對大明內外都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京堂的百姓們發現,今年的霾災沒有去年嚴重,沒有那種暗無天日的感覺,雖然依舊風很大沙很多,煤煙依舊嗆人,但完全沒有那種無法呼吸的錯覺了,再加上棉紡口罩,這一切都勉強可以接受了。

格物院的格物報很快的解釋了這個原因,因為對草原的征伐,這兩年緹騎們秋天不再出塞燒荒,這才是空氣在短時間內變好的原因,想要變得更好,等待京畿的植被恢複,就會天朗氣清。

大明一共就一個億的人,絕對數量就注定了當沒有人過度砍伐時,植被恢複速度真的會很快。

戶部陷入了每年一次的忙碌之中,全盤審計開始了。

從十一月開始,一直到十二月,戶部的主要工作就是對各地的六冊一賬進行審計,每次的審計,地方送到京堂的賬本,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戶部會對有問題的賬目,責令年底之前將底賬送入京堂。

其實一旦戶部要求底賬入京,那就代表著此地出了問題,代表著人事即將變動,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有人哀嚎不已,高聲疾呼朝廷苛責的時候,也有人在大擺流水席,慶賀自己今年發了大財。

這個擺流水席的人,就是大明掌燕興樓交易行事禦史王謙。

王謙擺流水席的原因很簡單,他持有的綏遠馳道的票證隨著京師到歸化馳道的貫通,再次水漲船高,王謙個人的總資產,從最初投入的一百萬銀,已經增加到了310萬銀。

王謙如果出清了手中綏遠馳道的票證,他今年一年的盈利,超過老王王崇古所有的生意,包括開海投資的分紅。

王崇古憂心忡忡,總是擔心自己家太富有了,到了陛下的斬殺線,會被陛下所斬殺,而王謙大擺流水席以示慶賀,在這個一兩銀子能買一百斤豬肉的年代裡,超過二百萬銀的盈利,就是典型的財富神話。

王謙的這次盈利,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投資不等於投機,長線的投資,獲得收益,比投機要穩定,而且更多。

短線投機而言,賺得多賠得多,賺賺賠賠,年底一算賬,還在虧錢,因為朝廷每一次的交易都會抽分千分之三的稅。

用王大公子本人的話說:交易行,可能一條狗會比人賺的更多,因為狗聽不懂流言,不會因為流言恐慌。

因為王大公子的財富神話,投機客們,想要朝廷發行京開馳道和天津密州馳道票證的聲音越來越大,戶部給出結果是:不會發行。

這是一個很明確的界限,腹地的馳道是決計不會在交易行發行票證,腹地的馳道是朝廷的一言堂,是完全的專營,即便是綏遠馳道,開放的也沒有管理經營權,隻有微不足道的10%的分紅權。

這顯然不自由。

大明國朝極度保守,腹地馳道絕對專營,哪怕是沒錢修也要專營。

這讓投機客們極其失望,當然他們也振奮了起來,因為大明皇帝想要建功立業,那必然就會拓土,那麼廣袤的西域、遼東,朝廷都有可能發行新的馳道票證!雖然這些地方,可能不會像綏遠馳道一樣一飛衝天,但至少也會有穩定的收益。

京堂在討論朝廷是否專營過多的時候,自由派的魁首林輔成和李贄帶領著五十人遊學到了草原,路線是從宣府到開平衛,開平衛十分的荒涼,甚至不通馳道,這一路對於這五十二個讀書人是個巨大的挑戰。

從出了宣府之後,變得荒涼了了起來,風的呼嘯聲比腹地要暴戾了許多,如泣如訴的風聲之下,這個遊學團遇到了第一個挑戰,就是馬匪。

伴隨著口哨聲吆喝聲和馬蹄聲,馬匪在天邊出現,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向著遊學團而來,而後用更快的速度掉頭逃跑,連接戰都沒有發生,就轉身就走,沒有任何的留戀。

因為這些馬匪除了看到了五十二人遊學團的肥羊之外,還看到了大明緹騎嚴陣以待。

二百人的緹騎,在提刑千戶陳末的帶領下,將五十二輛車結成了圓陣,一共十二門九斤火炮從偏廂戰車上露了出來,馬匪們立刻知道這次踢到了鐵板之上,跑的慢的都會被留下。

在馬匪轉身逃跑的時候,一百五十緹騎從車輛間隙衝殺了出去,向著馬匪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直到日暮時分,這一百五十緹騎才回轉,為首的陳末手裡提著一個人頭,是馬匪的大當家,馬背上還有被五花大綁的賊人十七名。

人人帶血,但都是敵人的血。

“所以,現在伱還對黃公子派出了二百緹騎保護有疑慮,覺得是小題大做嗎?”陳末將大當家的人頭扔到了林輔成麵前,摘掉了兜鍪,平靜的問道。

“沒有!黃公子料事如神!”林輔成立刻大聲的喊道:“陳末啊,你可算回來了,剛才車陣之外有狼,十幾匹狼!”

陳末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說道:“慌什麼?我留下了五十人,你當五十緹騎還對付不了十幾匹狼嗎?安心,你們不會出事的。”

在沒有皇帝支持的時候,這些馬匪都不是墩台遠侯的對手,現在有了陛下的鼎力支持,大力讚助,火銃火炮戰馬,都極為精良的情況下,這些馬匪就隻有一個下場,成為緹騎的刀下亡魂。

陳末也是在給自己的袍澤報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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