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杭州羅木營鬨餉兵變(1 / 2)

製度的僵化就在於層層加碼,所以很多事在草創的階段,都是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狀態,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層層加碼的補丁,最終讓製度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機械的行動著,沒有一絲一毫的活力。

通常情況下,這些亂七八糟的補丁,都是曆史的包袱。

大明朝廷已經兩百多歲了,這樣的僵化數不勝數,革故鼎新的意義就在於將這些製度的邏輯全麵優化,進而完成大明中興,這很困難,道阻且長。

南巡,也是要解決一些曆史包袱,比如南衙十四府的拆分。

南衙十四府占據了大明稅收的三成,如果是作為京畿,這沒有任何問題,但大明兩京製其實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政治中心已經完全轉移到了北衙,但是南衙龐大的地域和恐怖的經濟實力,形成了一種對北衙政令的天然阻力。

拆分,就是此次南巡最重要的一件事之一。

其次,就是大明現在另外一個矛盾需要緩解,錢荒和白銀堰塞的矛盾狀態,錢荒代表沒錢,白銀堰塞卻真實存在,這兩種狀態是完全對立的,但又同時存在,按照階級論的第二卷的解釋,是分配出現了問題。

階級論有四個自然而然的推論,但大明目前隻有前兩卷,一卷承認階級的存在,一卷則是討論分配。

“陛下,臣以為,應該在百萬丁口以上的城池,進行全麵排查外室聚集之地,徹底打擊貪腐之風。”張居正以內閣首輔的身份,提出了一條政令,全麵肅貪,不讓肅貪就肅反,選一樣就好。

百萬丁口以上,是張居正劃出的一條線,反腐也是需要成本的,百萬以下的城池,肅反都是抓的蒼蠅,甚至連蒼蠅都打不到,而且大明的行政能力需要進一步恢複,才能做到。

外室成為反貪的突破口。

“準。”朱翊鈞批準了張居正的提議,或者說廷臣們的意見。

廷臣不養外室,朝官就不能養外室,京堂百官不能養外室,外官也不能養外室,這就是朝廷自上而下的行政力量。

萬曆十二年九月十五日,大明皇帝掀起了大明史上規模最大的係統性肅貪,比之洪武年間的肅貪,規模更大,這是為了行政力量的進一步恢複。

水至清則無魚,貪點拿點,人之常情,這屬於行政成本,損耗的一部分。

可弄到養外室,勾結海外反賊,平素裡一副忠君體國、忠心耿耿,願意為陛下粉身碎骨的樣子,可是背地裡卻是對皇帝、對朝廷不忠誠,對政令陽奉陰違,姑息縱容勢要豪右強取豪奪,這種雙麵人,是決計不允許在大明朝廷為官的。

這涉及到了忠誠的問題。

“陛下,臣有本啟奏。”王崇古呈送了一本奏疏,奏疏上彙報了一個喜訊,所有的官廠,都完成了三級學堂的設立,這對官廠而言是個巨大的利好消息。

相比較大明京堂的三座官廠,在院試裡的披荊斬棘,斬獲203席秀才,這樣恐怖的戰果,各地因為官廠的發展情況不同,存在極大的差異,但基本都取得了一些成果。

大明原來的秀才、舉人、進士,這些官選官特權階級,本來隻有軍戶和民戶這兩大類,曆代軍戶占比大約為30%,現在住坐工匠出身的匠戶,已經正式進入了這一領域。

林輔成在談金錢對人的異化時,談到了戰場問題,勞務市場的公允、生產資料的歸屬、還要看向作為人必須要擁有和取得的權利,即人權。

“很好,定要保證三級學堂的存續,哪怕僵化一些也無所謂。”朱翊鈞朱批了這本奏疏。

和軍屯衛所不同,官廠因為生產的緣故,不算貧窮,還是能夠聘請足夠的老師,軍屯衛所的敗壞是一筆經濟賬,軍屯衛所要交皇糧,即子粒糧大約為三成,還要交給軍屯衛所三成多的地租,剩下的四成,還要麵對軍將的朘剝,生產的物質不夠充分,一旦繁衍生息,就會挨餓。

而官廠團造,並沒有如此顧慮,三級學堂、匠人學堂、惠民藥局、匠人官舍等等,都在對下分配的那三成裡麵。

官廠團造不想步軍屯衛所的後塵,就必須要保證好分配,官廠團造在,工兵團營就會存在。

“河南、山東總督淩雲翼奏聞,六個工兵團營已經全部招攬完成。”兵部尚書曾省吾奏聞了工兵團營的規模,其實之前這些工兵團營就已經存在了,是淩雲翼、王一鶚作為總督、巡撫,為了配合京開馳道、京密馳道修建組織,但沒有正式的番號。

現在被朝廷所認可,並且給了工兵團營番號,至此,從朝廷到地方,都擁有了工兵團營。

朱翊鈞對河南山東的情況進行了詳細的詢問,七月,河南的清丈出現了反複,部分鄉賢縉紳以土地荒廢為由,要求淩雲翼減稅,就是傳統的災逋改折。

這個玩法其實非常簡單,淩雲翼報聞朝廷有災情,朝廷以十分為率,酌情減免三分到七分,或者全免,而鄉賢縉紳們,會把減免的一部分,給了淩雲翼,完成政以賄成。

可以這樣玩,是因為給朝廷的稅賦,是公家的錢,把這份稅賦減免出來,就是自己的了,損公肥私的一種。

但淩雲翼非但不報災逋改折,還派人將所有所謂荒廢的土地,全都抄沒了,黃燦燦的田土,給你鄉賢縉紳,你不種白白浪費,我就換人來種。

鄉賢縉紳們這次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沒有爭取到減免稅賦,還被白沒了一部分的田產。

“大司空,朕有個疑惑,為何百姓們不用瓦片,而用茅草呢?朕見百姓多茅舍,何故如此?”朱翊鈞有些奇怪,他眉頭緊蹙的說道:“這茅草一年修一次,費時費力,而瓦片能用十年甚至是更久,而且瓦片又不貴,一千片也不過三錢銀。”

“陛下,撐不住。”汪道昆聽聞陛下詢問,言簡意賅的回答了這個問題,茅草有各種各樣的壞處,夏天漏雨,冬天漏風,年年修補,但百姓還都用茅草,不僅僅是茅草便宜,還有土胚房、房梁木材等,壓根撐不住瓦片的重量。

那用青磚,用青磚就要加深地基,而挖地基又要用人,這又是一筆支出。

光看瓦片,那自然不貴,要是加上磚、加上挖地基,那建築成本就不是窮民苦力能夠負擔的起了。

“原來如此,有錢人起大厝,才會用磚瓦。”朱翊鈞明白了其中的原因,解開了心中的疑惑。

朱翊鈞之所以這樣問,是陝西三邊總督沈一貫,奏聞朝廷表功,他在陝西三邊之地,打了一百二十口井,深度從十丈到三十丈不等,解決了一百二十個村寨,世世代代沒水喝的窘境,除了打井之外,主要就是設立了官廠,燒磚、燒石灰、煉鋼鐵,將所有府城城牆內的茅舍全部拆除,換成了磚瓦房。

“陛下,大明的驛站,已經實現了扭虧為盈,臣以為承兌彙兌之事,也應在百萬之眾的城池設立。”兵部尚書曾省吾奏聞了另外一個好消息,驛站終於不再是朝廷的負資產了,賠錢買賣了,而讓驛站扭虧為盈的關鍵,是承兌彙票。

大明的承彙兌業務的萌芽,應該是在永樂年間由寧波商幫打造的民信局,這種生意也叫做票號,但是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隨著大明在各地的會同館驛開始了此項業務後,王家屏入京,都要求到王崇古的門下,在廣州設立承兌彙兌。

“朕還記得前幾年,言官們喋喋不休,說要裁撤驛站,現在,賤儒終於不能再攻訐驛站驛卒虧錢了。”朱翊鈞笑著說道:“很好,依兵部所言。”

兵部的意思是,將在鬆江府試點成功,而後在五大市舶司推廣的承兌彙兌業務,推向大明所有百萬之眾的城池,這需要對驛站進行擴張。

按洪武元年規定,60裡或80裡設置一驛,在實際執行過程中,驛站的密度其實遠低於這個水平,即便是永樂年間的遼東都司,偌大的疆土之上,也隻有三十處驛站。

在國初,其實驛站還有遞運所、急遞鋪,驛站主要是驛、遞、鋪三種職能,但在隆慶初年,遞運所、急遞鋪大規模裁撤,即便是沒有裁撤,也名存實亡了,因為實在是過於昂貴了。

比如急遞鋪,是十裡一鋪,曰:必十裡一鋪,以均其勢;必晝夜不息,以急其務。上下公移,無遠弗屆,其事若細,而所係匪輕也。

急遞鋪一個鋪需要鋪兵十人,每兵給銀工食七兩,過於昂貴的價格,讓大明朝廷入不敷出,隻能裁撤。

而現在,大明要將承兌彙兌業務,鋪到全國所有百萬之眾的城池,就是為了能夠先讓驛站活下去。

大明皇帝以外室為切入口的反腐抓貪開始了,這次看似是肅貪,但其實也是肅反,因為要對地下錢莊進行全麵打擊,防止白銀外流,皇帝的聖旨隨著馳道上的驛卒馬蹄聲傳遞四方,百萬丁口之上的城池都要進行全麵排查。

大明百萬之眾的城池,在上一次丁口普查中已經確定為三十二城,而這三十二城裡最重要的陣地其實就五個,五大市舶司所在的密州、鬆江府、寧波、漳州、廣州。

大明五大市舶司裡有一個市舶司,地位最為尷尬,那就是寧波市舶司,因為朱紈、張經、李天寵等抗倭名臣,在浙江打了勝仗還要死的曆史包袱,大明皇帝、朝廷對寧波市舶司充滿了忌憚,帶來的後果就是各種政策都不會在寧波推行。

到現在寧波市舶司的會同館驛承兌彙兌,都是在鬆江府會同館代辦。

寧波市舶司更多的是維持現狀,這也導致了寧波市舶司雙嶼港的水文條件不差,可是其發展規模和程度,甚至比不上密州的膠州灣。

朝廷不給政策也就罷了,關鍵是浙江地麵自己也不爭氣。

嘉靖年間為了平倭,總督胡宗憲在杭州大量募兵,倭患漸止之後,總計4.5萬浙兵被編為了九個營駐紮在了浙江各地,其中有兩個營負責守衛杭州城,其餘七個營分駐各地。

隨著倭患漸止,這九營,現在主要用來防汛,每年三月出巡,每年九月汛期逐漸結束回營。

每月給銀餉九錢,算上出巡抗汛銀,每年給銀12兩,這是一筆極大的負擔,但浙江富碩,能夠承擔得起。

大明自萬曆三年起開始鑄錢萬曆通寶、軋印銀幣,在大明其他地方,一枚萬曆通寶通常能換兩到三個舊錢,因為萬曆通寶是真正的五銖錢,厚實的同時,十分的精美,但在浙江這個地方,萬曆通寶不能通行。

不僅僅是在寧波市舶司,萬曆通寶買不到任何的貨物,在整個浙江,都買不到。

萬曆通寶明明是良幣,但在浙江地麵愣是什麼都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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