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上一道奏疏,做那精算的賤儒(2 / 2)

“李後白是文臣,李舜臣是武將。”馮保立刻回答道:“這個李舜臣現在是個白衣。”

李舜臣,在萬曆援朝戰爭中,唯一一個全程帶腦子的朝鮮將領,顯而易見,朝鮮方麵聽聞邪馬台軍港撤軍了,也是慌了,而李舜臣英勇作戰,最大的動力,就是靠著戰功,到大明當官。

李舜臣在萬曆援朝戰爭中的地位,大約就是李如鬆和陳璘在帳中吃飯,李舜臣在營門口守門,這就是李舜臣的作用。

重要的戰爭,李如鬆和陳璘都不敢派李舜臣去打,因為知道他靠不住,他帶領的朝鮮花郎也靠不住。

這個人在後世被捧為了世界五大提督、三大將軍,和拿破侖和凱撒齊名,不過是曆史虛無文化衍生產物罷了。

後世朝鮮半島兩國也沒有辦法,不捧李舜臣捧誰?整個萬曆援朝抗倭戰爭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了,否則大明是朝鮮半島父母之邦這件事,就無論如何無法繞開了。

萬曆援朝戰爭之後,朝鮮國王李昖玩了禪讓,把王位給了兒子,內附的承諾當屁放,糊弄了大明皇帝;對內宣傳上,朝鮮士大夫們竭儘全力的將大明軍渲染成和倭寇一樣的暴徒;將所有的軍功,全都放在了李舜臣的身上,就是為了避免被大明真的成為了朝鮮半島的親爹,哪怕事實如此。

以至於到了後世,逐漸形成了《李舜臣保護了虛弱的大明》這種狗屁不通的敘事邏輯。

“李舜臣現在是白衣?”朱翊鈞一愣,疑惑的問道。

“朝鮮也興文匽武,李舜臣在朝鮮算是很能打的將領了,因為屢立奇功,和頂頭上司鹹鏡北道兵馬節度使金禹瑞有了仇怨,就被貶為了白丁從軍,這次倭患大敵當前,朝鮮兵曹李鎰不敢來明議事,隻能讓李舜臣來了。”馮保解釋了下李舜臣為何是個白衣。

朝鮮上下都知道,李舜臣能打,朝鮮成均館掌控了議政府,李舜臣越能打就越危險,不出意外被打壓了,但現在倭寇來了,朝鮮上下都慌了什麼,李舜臣就被派到了大明。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這就是興文匽武。

“暫時晾著吧。”朱翊鈞不打算接見,等倭國的進一步動作就可以了。

一個小黃門走了進來,俯首說道:“陛下,戚帥和京營副總兵李如鬆到了,在殿外候著。”

“宣。”

廷議最終決定,由戚繼光領平倭大將軍印,李如鬆、陳璘領平倭副將軍印,吏部尚書梁夢龍為總督軍務,王如龍、鄧子龍等人為參將,帶領大明京營四萬,奔赴遼東,準備隨時入朝作戰,陳璘率五萬水師隨時準備介入戰場。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

“無需多禮,坐。”朱翊鈞讓馮保看茶,重大人事任命已經確定,但大明軍營征伐需要準備,這次不同以往,是入朝作戰,至少也要籌備兩到三個月的時間,才會向遼東進發。

這已經很快了,若非京師有銀糧,準備時間就要拉長到六個月到一年的時間,否則必敗無疑。

後勤是保障勝利的基礎。

“氣煞朕也,這朝鮮狼子野心,早已知曉倭寇異動,卻覺得大明軍駐軍邪馬台,高枕無憂,準備讓大明軍為他們扛下所有!簡直是下賤!”朱翊鈞餘怒未消,嚴肅批評了朝鮮方麵的不作為。

“這…”戚繼光聽聞了這個消息眉頭緊鎖的看了李如鬆一眼,李如鬆同樣滿臉的擔憂。

“這朝鮮指望不上,那作戰的規劃也要做出調整了,臣本來想著,禮部逼迫朝鮮提供糧草,但看朝鮮這個樣子,也提供不了什麼糧草了,這後勤補給,就成了此戰最重要的事兒。”戚繼光麵色凝重的說道。

按照戚繼光和李如鬆與參將們的商議,本來是指望朝鮮糧草的,並且扈從軍隊以朝鮮軍兵為主,但現在看來,朝鮮一丁點都指望不上,這一仗會更難打。

“要不要從遼東帶兩萬衛所軍兵過去?若是糧草急缺,可以就地籌糧。”李如鬆提出了一個辦法,他的潛台詞很明顯了,糧草如果有了短缺的話,就讓北軍就地劫掠好了,當然說好聽點,就是就地籌糧。

李如鬆出生在遼東,在遼東軍營裡長大,他可太清楚遼東軍的軍紀了。

“陛下,臣附議,不是辦法的辦法了。”戚繼光認可李如鬆的提議。

戚繼光在薊州的時候,有非常明顯的北軍南兵的矛盾,北軍以敗壞的軍紀保證戰鬥力,就是燒殺搶掠、殺良冒功為主要激勵手段,而南兵則是以嚴格的軍紀保證戰鬥力,以穩定的一年十八銀的軍餉作為軍紀的保證。

戚繼光到了薊州之後,就一直深陷這種北軍南兵的矛盾之中。

一向強調軍紀的戚繼光,要帶上兩萬北軍,在必要的時候,就地籌糧,相比較軍紀問題,戚繼光也更在乎輸贏,萬一糧草補給不順暢,就得想辦法,朝鮮不給,隻能自己去取,吃飽了才能打勝仗。

就地籌糧固然不好,但好過於沒有糧食。

“朕會竭儘全力從陸路和海路保證軍糧的供給。”朱翊鈞給出了承諾,皇帝不差餓兵。

朱翊鈞看著李如鬆,猶豫了下說道:“李總兵,朕比較擔心你,切記不可輕敵冒進,大明掌控了製海權,不必操之過急,不必軍事冒險,穩步推進即可,實在不行,就封鎖對馬海峽,關門打狗,慢慢來就是。”

“朕不知兵,但戚帥此番征戰畫策,步步為營。”

“你領大明騎營三營萬人,這是大明最精銳的軍隊,你也是大明眼下最能打的將領。”

李如鬆打仗,突出一個不要命,衝鋒在前,碧蹄館之戰,李如鬆五百騎(後持續增兵到五千)打倭寇五萬人,最後是魚走網破,李如鬆猛是真的猛,但大明現在底氣很足,不需要拚命了。

“臣遵旨。”李如鬆沒有在陛下麵前辯白,也沒必要,他不會輕功冒進,以前在遼東的時候,李如鬆養成了打仗不得不拚命的習慣,那是因為那時候,不拚就會輸,現在則完全沒那個顧慮了,穩紮穩打就能贏,對於大明軍兵而言,就是福氣。

“陛下,要不把寧遠侯李成梁調回遼東吧。”戚繼光往前湊了湊身子說道:“哪怕是大潰敗了,寧遠侯在遼東絕對能阻攔敵軍。”

戰場上瞬息萬變,大明的確很強,強的不可戰勝,但萬一要是輸了呢?未慮勝,先慮敗,就是戚繼光這一生的信條,他一生作戰,從不傲慢,更不會輕敵。

把李成梁調回遼東,哪怕是大明入朝作戰真的大潰敗了,李成梁也能阻擊敵人於國門之外,也可以以圖後效。

“準。”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說道:“又得麻煩寧遠侯了。”

李成梁主動退出遼東,跟著陛下到江南玩了幾個月,正在積極謀劃到講武學堂養老,到了講武學堂培養庶弁將,李如鬆已經代領京營了,戚繼光卸任之後,李如鬆成為總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給兒子多培養點有香火情的庶弁將,李如鬆也好坐穩京營總兵官的位置。

朱翊鈞從來不反感這些小九九,李成梁能夠主動放棄遼東的基本盤,讓遼東軍閥化的可能徹底消散,就是大功一件。

但時局變化,朝廷不得不再次啟用老將來保證大明大敗虧輸之後,不至於輸掉底褲。

朱翊鈞料敵從寬的性子,大抵也是從戚繼光這種先慮敗的作戰方式上借鑒而來,在戚繼光的影響下,李如鬆也逐漸變成了這樣,急功冒進,反而會把局麵葬送。

“這次軍備足夠用嗎?要不要多籌備一些?”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詢問著朝廷給的火器夠不夠用。

戚繼光眉頭緊蹙的說道:“額,這火器是不是有點給的太多了?”

京營此次出戰,一共出動了一個團營三個騎營,一個團營是十個步營,三萬人,皇帝陛下給了一百二十門十五斤火炮、九百門九斤火炮、七千門虎蹲炮、四千把平夷銃、一萬兩千把燧發騎銃、一萬兩千把燧發銃、三萬把鳥銃,一百五十萬斤火藥。

十二個人為一隊,這一隊就有九把火銃,僅僅計算鳥銃,火器覆蓋率高達75%,四千把平夷銃,代表每一個十二人隊,就擁有一把平夷銃,即便是大明鐵渾甲,在六十步內,也會被平夷銃的彈丸擊穿。

這裡麵最恐怖的就是那一百二十門的十五斤火炮,這玩意兒,一個齊射,就能把漢城的一麵城牆徹底打破,李如鬆都不敢想象,倭寇衝上來,大明火力全開的場麵,當真是炮火連天。

一百五十萬斤火藥,平均每個軍兵可以擁有三十七斤火藥,當然這一百五十萬斤火藥是分批入朝,七十萬斤留在京師,在遼東會放五十萬斤,入朝時候,隻帶三十萬斤了。

李如鬆覺得,能把這三十萬斤火藥用完,就已經是完全的火器化作戰了,而陛下整整準備了五倍的量。

在當下世界裡,在泰西戰無不勝的西班牙大方陣,把所有火器算上,火器覆蓋率僅有45%,而尼德蘭大方陣的火器覆蓋率為51%,憑借著6%的火器領先,尼德蘭地區把西班牙大方陣趕下了海。

大明火器覆蓋率已經領先世界。

“如果可以的話,朕希望大明火器覆蓋率為100%,衝鋒陷陣還是太危險了,京營每一個軍兵培養都等於十六頭牛,炸完了再炸,炸的敵人毫無抵抗之力,再進行推進為宜。”朱翊鈞知道自己不能掌兵。

慈不掌兵,大明皇帝太心疼軍兵,損失一個都心疼的不行。

火器越多,損失越少,所以這次朱翊鈞直接給了足夠的軍備,將近武庫的一半存量。

大明每年生產火藥一百五十萬斤,這一次朱翊鈞直接拿出了一年的量,來打這場戰爭。

“倭寇享大福了!大明軍隊逐步火器化的成果,由倭寇來檢驗。”李如鬆麵色雖然嚴肅,但是話裡話外都透露著一股子幸災樂禍的味兒。

大明振武十二年,終於振武出了一隻怪物,李如鬆常常感慨火器的出現,讓軍將個人勇武變得不再重要,大明鐵渾甲已經防護能力極強的甲胄了,虎力弓都射不穿,可是這平夷銃就可以,這種時代變遷的感覺,輪到倭人來嘗一嘗了。

而且皇帝對火器覆蓋率隻有75%依舊不滿意,希望能推動到100%,甚至更多,而大明充足的底蘊,保證了這種揮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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