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千個讀書人,一千個孔夫子(2 / 2)

張居正是個儒學士,又不完全是個單純的儒學士,單純的儒學士,能搞出考成法這種東西來?

朱翊鈞不住的點頭說道:“朕明白了,張元輔講的是治國,大學士們講的是道理。”

“臣愧不敢當。”張居正聽聞,趕忙自謙的說了一句,雖然是自謙,但他並沒有任何謙虛的姿態,站的筆直,還有些傲氣,幾個大學士也是不敢反駁。

高儀死了,高拱被逐出了內閣,張居正的手段霸道,萬一反駁了,明天因為左腳踏進了承天門而被罷黜了怎麼辦?

朱翊鈞對這經筵略有些不耐煩,這些大學士們講話,就跟前世各種大會領導發言一樣,全都是有道理的屁話,全都是正確的道理。

但是跟治國,沒有任何的瓜葛。

全是廢話!

他看著張居正,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笑著問道:“元輔也是讀書人吧。”

張居正不知道皇帝為何發問,不是讀書人,他能站在這裡?他略有些疑惑的回答道:“臣出身荊州府長寧所軍戶,不才,嘉靖二十六年二甲第九名庶吉士。”

張居正是軍戶,出身長寧所,二甲第九名。

朱翊鈞繼續說道:“元輔讀書極好,想來也注解過四書五經。”

張居正多少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回答道:“注解過。”

朱翊鈞這才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朕以為,現在元輔是大明文淵閣首輔,自然是最厲害的讀書人,就用元輔注解的四書五經來讀。”

“大明廷臣二十七員,公務極其繁忙,部議、部推、部務,都在殿外候著,伺候朕一個人讀書,這一讀就是幾個時辰,內外諸事,不需要商議嗎?”

“元輔把自己注解的四書五經給朕,每月專門抽出一天的時間,讓翰林和大學士們來考校,若是無法通過,再這麼多人盯著也不遲不是?”

“你們在月台下廷議,朕在月台上自己讀書,咱們都不耽擱。”

二十七個廷臣在門外候著,糾儀官舉著繡春刀,盯著他們,他們連站都的站的有模有樣,更彆說交頭接耳商議國事了。

朱翊鈞的這個主意,節省了彼此的時間,增加的效率的同時,還能避免諸多大學士們在學問上的衝突,造成的迷茫。

考成法的核心,不就是節省時間、提高效率、減少大明製度內的僵化嗎?

張居正沉思了片刻,翻了翻袖子,掏出了一本《四書直解》遞給了伺候在旁的張宏,朗聲說道:“陛下聖明。”

答應了?

朱翊鈞還以為自己這個小皇帝的意見不重要,但看張居正答應的如此爽快,再看著早就準備好的《四書直解》,便知道,張居正這是早有準備。

君臣二人,其實是尿到了一個壺裡去。

張居正頗為鄭重的說道:“廷議之後,臣單獨留下一個時辰,為陛下解惑。”

自從隆慶皇帝大行之後,經筵已經進行了六個月之久,皇帝學習成果如何?

成果為零。

張居正考校過,小皇帝根本沒讀進去,一個字都沒讀進去,問什麼都隻是支支吾吾。

這麼大陣仗,十歲的孩子,能讀進去才奇怪。

另一方麵,各個大學士們,為了一字一句,顛過來倒過去的講,各有各的見解,這些見解雜糅在一起,彆說十歲的皇帝了,就連張居正都聽的有些迷糊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注解孔夫子,到底誰有理?

他一直在思考該怎樣教好皇帝。

首先不能讓朝臣們不見皇帝,高拱之事曆曆在目,文華殿廷議是商量國事的地方,這涉及到了皇帝專管四個字,小皇帝必須要在,其次還得讓小皇帝學業有成。

最重要的是不能讓李太後誤會張居正這個首輔要篡位!

教的好好的,突然不讓大學士教了,你張居正是何居心?

思前想後,張居正想到了個辦法,和皇帝說的幾乎沒什麼差彆,隻是多了一項,他在廷議之後,留下一個時辰,傳道解惑。

“如此甚好,甚好!”朱翊鈞翻動著張居正寫的《四書直解》,這一本隻是注解論語。

最關鍵的是,所有的注解,都是用白話文寫的,那些個大學士們講起話來,之乎者也文縐縐的太難聽懂了。

《四書直解》堪稱是四書五經通俗讀物,但是通俗不代表簡陋。

以論語為例,孔子講某句話,在什麼背景下講的,對誰講的,為什麼要這麼講,對於治國而言,又意味著什麼,對於當下的大明,又有什麼借鑒的意義,講的深入淺出,鞭辟入裡。

“臣等告退。”幾位大學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能俯首告退。

張居正在篡奪皇權,皇帝不僅不防備,還拱手送了一程,大學士們能有什麼辦法?

哪天這龍椅上的皇帝不姓朱了,陛下才會知道改悔吧!

二十七位廷臣開始上殿,坐在了長桌兩側,開始對國事進行廷議。

而第一件事,就是刺王殺駕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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