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麵色一變,極其凶狠的說道:“葛守禮,你再指咱家一手指頭,明天就把伱那根手指頭給剁了!你是個讀書人!孔夫子就教你如此以禮待人了嗎!”
“簡直是,有辱斯文!”
一個宦官痛罵進士、言官頭子有辱斯文。
楊博拉了拉葛守禮,示意葛守禮不要再跟馮保辯了,葛守禮罵不過馮保的,這都幾個月了,葛守禮哪次在馮保手下討到好處了?
張居正麵色嚴肅看了馮保一眼,科道言官,連張居正有時候都頭疼不已,唯獨這馮保,逮著罵起來,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就跟他磕頭一樣的絲滑。
馮保就是乾這個的。
成化年間,內帑太監林繡,專門寫了一本《氣人經》,專門教怎麼氣人,這氣人經裡有很多種氣人的法子,最上乘的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顯然,馮保深諳此道,掌握的爐火純青。
“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眾人的目光看向了發笑之人。
正是被科道言官剛剛彈劾的兵部尚書譚綸,譚綸是個很豁達的人,想笑就笑,他連連擺手說道:“抱歉,我其實不想笑的,但實在是…哈哈!”
葛守禮麵色漲紅,要不是打不過馮保,現在早就衝過去了。
張居正合上了所有廷議的奏疏,才麵色嚴肅的說道:“奸人王章龍賭徒也,說話顛三倒四,不可相信,陳洪妄攀主者,亦不可信,此事交於緹騎嚴查督辦,暫且不議。”
廷議結束。
所有人站起身來,對著台上仍在認真讀書的小皇帝,恭敬行禮齊聲說道:“臣等告退。”
張居正開始傳道解惑,他先是對昨日的學習內容進行了複習,小皇帝回答的非常完美,而後開始了今天的授業,他發現小皇帝是真的懂,而不是不懂裝懂。
比如孔子雲: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陛下解曰:作為皇帝的根本,是天下的黎民,民興國興民亡國亡,而君主繼承大統,最大的孝道,就是守住祖宗傳下的江山基業,想要守住基業,應該德庇天下百姓。
是謂曰:君主之本,天下黎民;君主之孝,德庇百姓。
朱翊鈞結束了今日的課程,張居正是個很好的老師,一個時辰的課,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馮大伴,也是讀書人?”朱翊鈞合上了四書直解,看向了十分恭順的馮保。
馮保馬上笑嗬嗬的說道:“回稟陛下,臣不才,略讀過幾本書。”
朱翊鈞頗為滿意的說道:“你若是略讀,那葛總憲是沒讀過書咯?你做的很好。”
馮保喜出望外,趕忙說道:“臣為陛下鞍前馬後,是臣之榮幸,得陛下一句誇獎,臣能樂上好幾日了。”
張居正總覺得有些怪異,這馮保,有些過於恭順了,甚至是恭順到有些怕的地步。
“元輔有話但講無妨。”朱翊鈞誇完了馮保,看向了張居正,知道張居正有話要說。
昨夜的利益交換已經結束,張居正要想辦法糊弄自己這個十歲皇帝,把刺王殺駕的案子壓下去。
張居正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語氣悵然的說道:“奸人王大臣,妄攀主者,廠衛連日推求未得情罪,宜稍緩其獄,蓋人情急則閉,匿愈深久而怠弛,真情自露,若推求太急,恐誣及善類有傷天地之和,報聞蓋居正初意,有所欲,中會廷議洶洶,故有是奏。”
朱翊鈞多少聽懂了張居正這番話,大意是奸人行刺,胡亂攀咬,錦衣衛東廠連日偵緝無果,應該稍微緩解下,追查的越急,歹人藏得越凶,朝廷不追查的那麼凶,真相慢慢就浮出水麵了,如果追查的太急,恐怕誣告會傷及善人,有傷天地之和,廷議議論洶洶,正事沒法乾,所以上奏。
朱翊鈞眼睛一眯,語氣不善的說道:“元輔在哄小孩嗎?簡單點。”
“臣無能。”張居正閉目片刻,吐了口濁氣,說出了三個字,他不確信朱翊鈞是否能聽懂他這句話的無奈,這三個字,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張居正,是一個很高傲的人。
“以後奏對時,起來說話,彆動不動就下跪,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息事寧人。”朱翊鈞搓動著手指頭問道:“換了多少東西?”
“啊?”張居正站起來,認真的把皇帝陛下的話一字一句的回憶了幾遍,才確信自己的沒有聽錯。
陛下在問,刺王殺駕案的息事寧人,換了多少東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