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是我!不要汙人清白!(2 / 2)

海瑞回朝指著小皇帝怒斥小皇帝不務正業,十歲天子治天下,本就人心惶惶,海瑞這種清流中的頂流,再怒斥皇帝一頓,到時候,皇家的臉麵丟了也就丟了,但是十歲人主,真的能承受得住這種風波?真出了事,又如何處置?

“還是算了。”李太後猶豫了下,不打算讓海瑞回朝。

朱翊鈞吃了兩塊糕點,又喝了些水說道:“娘親,一步退,步步退。”

“若是答應了言官,從輕處置,言官們就會要求,罰酒三杯,那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如果答應了言官,罰酒三杯,言官們就會要求,無罪釋放,那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如果答應了言官,無罪釋放,言官們就會要求,官複原職,那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從輕處置、罰酒三杯、無罪釋放、官複原職、平步青雲、處置譚綸,這一步一步的要求,難道都答應嗎?譚綸是大司馬,兵部尚書,這個位置至關重要,元輔先生推行新政,要富國強兵,沒了大司馬的支持,他還怎麼強兵?”

“不答應,言官就鬨,就連章上奏,就到承天門磕頭,就到承天門絕食、就到皇極殿文華殿撞柱。”

“皇權退一步,他們就會進三步,一退再退,身後就是萬丈懸崖,如何能退?從一開始就不能答應,就不能退。”

李太後心事重重,孩子說的話,她親眼見過。

她的夫君就是沒辦法收拾這種局麵,在常朝上、在廷議上才慢慢很少講話,說什麼都是錯,最後交給了司禮監去外麵撕咬。

曆史上的萬曆皇帝也是如此,退一步,被人進了三步,隻能退第四步,退到最後,無路可退。

“海瑞是君子。”朱翊鈞頗為肯定的說道:“仁是一杆秤,他又不是那種隻會高談闊論,指摘皇帝博取清名之人,娘親擔心的那些事,不必太過擔心。”

政治這個遊戲,就是一個選擇遊戲,正確的選擇做得多了,皇威就可以在一次次正確之中建立,這才是威權。

跟朝臣鬥,就要跟那個最狠的鬥,海瑞就是那個最狠的科道言官。

海瑞上諫,朱翊鈞隻要證明自己是對的,就可以踩著海瑞一步一步的確立皇威。

朱翊鈞非常明白威權的建立過程,但是二十七歲的李太後,她連而立之年都沒過顯然並不太明白,威權二字的建立過程。

“那就讓海瑞回朝?讓給事中舉薦一下,看看廷議?”李太後終於有些猶豫。

朱翊鈞站了起來說道:“孩兒玩去了!”

他對景山那些個土豆、番薯,可是十分在意,到了乾清宮換了衣服,就直奔景山而去。

次日的清晨,寒風吹拂著大地,小冰川時代的春風,帶著一股刺骨的冷厲,吹動著承天門外磕頭的科道言官。

都察院的禦史、六科給事中全都來到了承天門前。

寒風不能阻攔他們追求正義的腳步,他們按照官階依次排好,不言不語的跪在地承天門前,請求皇帝收回傷耳目言官之敕諭。

都察院額員共有一百一十七人,而左右都禦史、左右副都禦史、左右僉都禦史並無定員,萬曆元年,都察院大約有一百三十餘位禦史,這五更天這幫禦史科道言官們,就開始糾集,最終天蒙蒙亮的時候,來到了承天門前無聲無息的跪倒了一大片。

朱翊鈞清楚這幫文臣的秉性,皇權退一步,他們進三步,這皇帝原地不動,他們都要進兩步!

一應廷臣入右掖門入文華殿廷議,遠遠的就看到了烏央烏央跪倒了一大片。

“葛守禮,好本事,搞了這麼大的陣仗,我譚某人,深感榮幸啊,嘖嘖嘖,上次搞這種陣仗,還是倒嚴嵩,還是倒徐階來著?”譚綸對都察院總憲葛守禮直呼其名。

這架勢,是奔著讓皇帝收回成命去的?

分明是奔著讓皇帝革罷他這個大司馬去的。

譚綸是個很豁達的人,他對朝堂這些爾虞我詐、彼此傾軋,是有些倦怠了,兒女情長折壯誌、英雄氣短苦難言。

譚綸真的覺得,現在這麼憋憋屈屈的活著,還不如當年在福建、浙江、兩廣殺倭寇來的痛快。

所以他說話越來越不客氣,都厭倦了,就懶得再維持表麵的平和,他對葛守禮直呼其名,也不再陰陽怪氣,而是直接了當。

譚綸幾乎預見了事情的結果,不過是清流的又一次大勝利。

張居正看著那跪倒的一大片,這場麵他見過還多次,這隻是最初級的手段,連章彈劾後到承天門磕頭,非常非常非常的初級。

“不是我!不要汙人清白!”葛守禮麵色漲紅,他看著那片跪倒的科道言官,大聲的說道:“不是我乾的,我真的沒讓人這麼乾!”

“你們信我!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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