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除了南兵外,我大明軍還有能疾行二百裡的軍兵嗎?”朱翊鈞聽聞才知道戚家軍恐怖的戰力。
一晝一百四十裡,這還是人嗎?朱翊鈞發出了軍盲的疑惑來,這人在天上飛還是貼地飛行?
“沒有了。”張居正聽聞十歲皇帝詢問,略微有些氣餒的說道。
陛下也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要是還有這種強軍,輪得到北虜在宣府大同,猖狂十二年?
朱翊鈞點頭說道:“雀鼠穀之戰,秦王破宋金剛,八陣皆勝,唐軍新勝士氣正旺,宋金剛部新敗,士氣萎靡,也情有可原。”
“陛下,雀鼠穀,極為險峻,唯有雀鼠可以通過,高低落差數十丈,僅容四五餘人並行通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張居正想了想開口解釋了一番。
就像是戚繼光破林墩,盤踞在林墩的倭寇並不弱,林墩四麵水溝、縱橫交錯,地形極為複雜,隻有兩條路可通,一條為正路,叫黃石大道,另一條為西洪小路。
戚繼光在中了奸細下的套後,仍然在一晝夜拿下林墩,斬首兩千級,俘虜三萬餘。
秦王李世民,能在雀鼠穀八陣皆勝,拿下關隘,絕非一句情有可原那麼輕鬆,宋金剛弱是碰到了秦王弱,倭寇弱,是碰到了戚繼光弱。
萬丈懸崖之上,狹隘山道上的激戰,又饑又疲的軍士,八陣皆勝,簡單的一句話,背後是多少的艱難?
乏味可陳的曆史,突然變得鮮活了起來。
“宋金剛後來如何了?”朱翊鈞知道秦王李世民後來做了皇帝。
張居正講《帝鑒圖說》,是希望皇帝能夠以中原王朝曆代帝王為榜樣,做一個有德明君,大明真的需要有一個雄主,帶領大明再起。
張居正知道自己不行,他隻是個臣子,曆來但凡是臣子主持的變法,沒有皇帝主公的支持,都成不了氣候。
皇帝問,宋金剛去哪裡了。
張居正回答道:“宋金剛百騎兵逃脫,入突厥,被突厥人抓住,腰斬了。”
朱翊鈞再問:“那這個時候,太子李建成在做什麼?”
張居正俯首說道:“太子李建成,鳳舞鸞歌侈其欲,翠輿雕輦導其歡,妃懇滿嬰懷,流謙軫念,恒在貴而思降,每矯奢而徇約。”
“鳳舞鸞歌滿足太子奢侈的欲望,翠輿雕輦引導太子的歡樂,太子妃鄭氏苦苦哀求,請太子在尊貴的時候降低一些用度,太子每每有驕奢的時候,太子妃都勸諫太子簡約。”
“秦王後來做了皇帝,自然有諂臣媚上,趨炎附勢如此汙蔑太子李建成一二,討唐太宗皇帝歡心。”朱翊鈞聽聞,略微有些疑惑的問道。
張居正俯首說道:“臣不敢欺瞞陛下,臣方才並非引用新舊唐書、《資治通鑒》記載,而是引太子妃鄭氏墓誌銘所記敘,太子妃鄭氏死時,唐太宗文皇帝已經大行二十七年,往事早已作古。”
“新舊唐書、資治通鑒,並未一字一句記錄太子李建成奢侈無度。”
修史,需要為尊者諱,所以李建成的奢侈無度,在史書中,那些個奢靡的描述,全都被遮掩了,反而是太子妃鄭氏的墓誌銘上,記錄了這些,也回答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李建成在玄武門之變中,人心皆喪。
太子妃鄭氏死於上元三年,也就是李世民死後二十七年,貞觀一共二十三年,太子妃鄭氏離世之時,距離玄武門之變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十年。
五十年是多麼長的一段時間?久到足以讓世人談到玄武門之變,隻是一個談資,隻是一個曆史的片段。
五十年的時光,早已經是物是人非,墓誌銘上銘刻,反而更加真切一些。
“如此。”朱翊鈞發現張居正講史,就突出一個嚴謹,他說雀鼠穀之戰,說的是秦王,說太子妃鄭氏墓誌銘,說的是唐太宗文皇帝,引用皆有出處,為自己每一句話負責。
張居正的確是個讀書人,他講這些,也不是要論玄武門之變誰對誰錯,而是希望小皇帝能夠切實的明白一些道理。
李世民在玄武門之變中,殺了自己兄長和弟弟,又逼的李淵退位,當了皇帝。
大明的太宗文皇帝朱棣也是造反篡位,明太祖朱元璋、太子朱標活著的時候,朱棣敢做出玄武門之變這種舉動來?
應當是不敢的。
唐太宗李世民和明成祖朱棣都是有軍事天賦的,這些有軍事天賦的人,在戰場上,真的是為所欲為之為所欲為。
朱翊鈞聽完了整個故事,思慮了片刻說道:“秦王肯分食一羊與軍卒,太子鳳舞鸞歌翠輿雕輦,人心向背,莫過如是。”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陛下英明。”張居正滿是欣慰,小皇帝聽懂了他的意思,這是最好的,他不奢求小皇帝能夠像李世民一樣的英明神武,但他很希望皇帝陛下不要窮奢極侈、造作無端。
大明真的經不起一個昏主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