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答應了給戚繼光爵位,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戚繼光拜在了張居正的門下,得了伯爵就可以進京任事,提督京營總兵官了,真到了那一天,張居正的張黨,就是今天的晉黨,雖然不是族黨,但是足夠威脅皇帝了。
這是她決不允許發生的事兒,所以,戚繼光進宮看皇帝習武,李太後沒有任何商量就扔出了這樣的條件來。
朱翊鈞麵色不變,李太後並沒有提前告訴小皇帝她的想法,他不想讓戚繼光太過於為難。
李太後在一些事兒上還算好說話,但在一些事兒上,極其難說話,孩子受點苦,李太後心疼,也不會強下懿旨阻攔,但是在外廷事上,李太後很少會聽小皇帝那些個大道理。
封爵當然可以,但是戚繼光這把大明最鋒利的劍,必須要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皇帝專管,就是李太後不能挑釁的底線。
這次戚繼光封爵事,就是張居正陳五事疏之後,皇帝專管的一次試探,而張居正在皇極殿,和楊博的辯論,證明了張居正並不打算僭越神器,不乾涉皇帝專管,這對李太後而言,陳五事疏的其他事,都可以忍受。
皇帝禦門聽政、皇帝批奏疏、皇帝召輔臣、國事需廷議、京官要考核,都算合理的要求。
主少國疑,帝製之下皇權缺位,朝臣趁機提一些要求,讓皇帝聽政、理政、見臣子都不算過分的要求。
朱翊鈞剛打算說話勸一勸李太後,他能言善辯,這外臣還在,李太後應該會給他這個小皇帝這點麵子。
“臣一直是大明的臣子,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戚繼光卻搶先開口,俯首說道:“還請太後明鑒。”
“那倒也是,戚帥明白就好。”李太後聽聞戚繼光的回答,知道戚繼光答應了下來,日後,便不在全楚會館門下了。
戚繼光這話的意思是,過去拜在張居正門下,純屬無奈,若是能夠麵聖,若是能夠不拜在他人名下,就能做事,他也不願意四處拜座主。
拜了座主,就是他人門下走狗了,對於廝殺的軍漢而言,是摧眉折腰事權貴。
戚繼光和張居正是君子之交,但這爛糟糟的朝堂,隻能如此。
“乏了,戚帥今天就留在宮中,陪陛下用膳吧。”李太後並沒有和戚繼光所說其他事,皇帝已經下了聖旨,表示了對戚繼光的肯定,李太後不是為自己麾下招攬將才,而是為皇帝招攬將才。
賜宴在奉王殿,同行的還有薊州參將陳大成,陳大成滿是興奮,大帥回京,不僅領到了足額的封賞,還獲得了爵位,不僅如此,還得到了皇帝的大宴賜席!
這次一同進京的親衛,還遴選了十人,陪同左右。
“臣不飲酒,除水師外不得飲酒,乃是軍規。”戚繼光看著酒壺、酒杯,略微為難的說道。軍中不得飲酒,是戚繼光立下的鐵規,他不能帶頭打破,今天還要出城,返回薊州。
朱翊鈞笑著說道:“杯中物隻是水。”
就是喝個氣氛,他要是這個年紀飲酒,明天張居正就該上罪己劄記,李太後就該拉著小皇帝去太廟朗讀罪己詔了。
戚繼光一聞,還真是水,趕忙起身甩著袖子作勢欲跪說道:“謝陛下體恤。”
“日後私下奏對,不必跪著回話,元輔先生講筵、緹騎操練習武,徐學士教朕種田,都不用跪下回話。”朱翊鈞頗為確切的說道,打斷了戚繼光下跪的姿勢,還把例子拿了出來,告訴戚繼光,這不是特彆恩典。
四十多歲殺伐近三十年的悍將,跪他這個十歲人主是禮法,可皇帝陛下口諭,是聖旨。
當禮法和聖旨產生了衝突,聽誰的?
戚繼光選擇聽皇帝的,他發現了小皇帝另外一個特點,那就是不拘俗禮,這可能是李太後教給小皇帝籠絡人心的手段,主少國疑,能籠絡文武大臣效忠的手段都是好手段。
但這種手段,卻讓人極為受用。
一頓飯吃的賓主儘歡。
朱翊鈞對戚繼光在平倭和拒敵的武功做了高度的肯定,讚賞了喜峰口之戰的功績,痛擊北蠻小王子和董狐狸之間的陰謀聯袂,沉重的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振奮大明軍民抗敵之心,同時對北虜再次犯邊,提出了自己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