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並不擔心戚繼光還了腰牌,就會跟晉黨同流合汙,因為他確切的知道戚繼光的誌向和他張居正的誌向是相同的。
讓大明再興,讓大明再次偉大。
所以,戚繼光還了腰牌,還是張黨,不過是以誌向為共同目標的朋黨,而座主門下這種關係,在勢弱時,是有利的;在勢強時,卻變成了桎梏。
讓自己的朋黨成長到一個可以威脅皇權的地步,路就走窄了。
在張居正看來,戚繼光歸還了腰牌,隻是將關係變得純粹,變得乾淨,大家都是擁有了共同誌向的大明臣子,對彼此都好。
皇帝陛下已經展現了他的心懷天下,展現了他的堅毅。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此日清晨,一道奏疏送進了文淵閣,彈劾戚繼光專橫的奏疏,出現在了張居正的案前。
“還真是迫不及待,這昨日才還了腰牌,今日就開始彈劾戚帥,這幫人啊,能不能收斂點?”張居正看著手中的一封奏疏,麵色古怪的對著呂調陽說道。
次輔呂調陽則是端起了一盤子的奏疏,放在了張居正的麵前說道:“這些,全都是!”
按照往常,張居正在浮票上都會不吝溢美之詞,誇讚戚繼光的功績,而現在,戚繼光已經不是全楚會館張居正門下了。
張居正提筆,左手攏著右手的袖子,沾了沾墨水,開始落筆。
戚繼光歸還了全楚會館的腰牌,代表著戚繼光和張居正徹底分道揚鑣,這代表著戚繼光失去了朝中的靠山和後台,可以開始彈劾了。
之前言官們不敢彈劾,則是大明內外對張居正的尊重和畏懼,現在戚繼光變成了武勳,誰還怕他?
張居正在浮票上落筆,寫了很多,主要還是駁斥言官們的論點,他仍然在維護戚繼光的名聲,和之前一樣,並沒什麼區彆。
君子的朋黨,難道就靠這個腰牌和門下座主的關係?
張居正和戚繼光二十多年的友誼,不會因為一個腰牌而終止,他們仍然站在不同的戰線上,為大明掃除弊病,讓大明恢複它的元氣。
張居正提舉戚繼光是因為戚繼光有報國之心,張居正支持戚繼光組建浙兵,給戚繼光支持,是因為戚繼光真的能打贏。
他給戚繼光支持,戚繼光用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給他政治活動助益,這是一個相互成就的過程,不是遊七說的那樣,張居正對戚繼光全是恩情,而戚繼光沒有一點回報。
遊七一個下人,隻看到了張居正對戚繼光的恩情。
司禮監對張居正的態度略微有些奇怪,都說張居正斤斤計較,這戚繼光在玄武門外,一個那麼大的嘴巴子扯在了張居正的臉上,張居正居然還在浮票上,對戚繼光如此回護?
那個眥睚必報的張居正哪裡去了?
一如既往,大明小皇帝穿著常服來到了文華殿內,等待著宦官們把龍椅抬上去,朱翊鈞穩穩的坐在龍椅之上。
朱翊鈞昨日對所有彈劾戚繼光的奏疏做了批複,張居正的《陳五事疏》說了,應批儘批,對於彈劾戚繼光之事,朱翊鈞拿出了他的辦法。
戚繼光封爵、將全楚會館的腰牌交還了遊七,這並不代表小皇帝摸到了兵權。
隻代表著戚繼光這個人,變成了勳貴,僅此而已。
將領隻是將領個人,軍權是軍隊建設,這兩個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浙兵不是戚繼光的私軍,那是大明軍隊,從頭到尾,浙兵從未變成戚繼光的私軍,要是浙兵成了戚繼光的私軍,他們的下場,就不會那麼淒慘了。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群臣見禮。
朱翊鈞虛伸出了手,示意所有人平身,笑著說道:“朕安,平身,廷議吧。”
張居正仍然坐在左邊第一的位置上,他看著落座的二十七位廷臣,拿出了一本奏疏開口說道:“彈劾戚帥的奏疏,已經被陛下駁斥。”
“陛下說:曆曆有據,若是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若要彈劾戚帥,可前往薊州參讚軍務,三月為期,若執意糾劾,再議。”
張居正說完,自己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