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笑著說道:“楊太宰平身便是。”
晉黨黨魁是楊博還不那麼惡心,換上張四維來,實在是太惡心了。
既然晉黨要有一個黨魁,還不如楊博在文華殿內,大家至少沒那麼糟心。
張居正主要火力瞄準的是王崇古,王崇古女兒用誥命金字,還是高拱當國之時,隻是知道的人不多,張居正恰好就是那個知道此事的人,之前不拿出來說事,不代表張居正忘記了。
彈劾王崇古僭越的是兵科給事中張楚城,是荊州江陵人,和張居正是同鄉,是鐵杆楚黨。
“陛下有敕,褫奪楊俊卿夫人金字誥命,楊俊卿、王少保罰俸一年。諸位可有異議?”張居正看著王崇古一字一句的問道。
王崇古終究沒有發作。
這件事涉及到了楊博,楊博以折衝之功,算是把這件事摁下了,更加嚴厲的懲罰,很容易傷及善類,這個處置對王崇古而言,已經極好了。
張居正在奏疏上書押,而後交給了張宏,張宏呈到了禦前,朱翊鈞想了想還是下了萬曆之寶的大印,而後看向了張居正。
彈劾王崇古金字誥命,僭越隻是一個開始罷了。
張居正拿起了第二本奏疏開口說道:“南京湖廣道禦史陳堂,上奏彈劾,大同總兵官左都督馬芳,懼巡檢邊方、閱視鼎建,行賄武庫司郎中林紹懷、兵備參議吳哲,共行賄七萬六千四百三十二兩金花銀,人贓俱獲。”
張居正一開口,王崇古就驚駭到了極致,這件事機密至極,虎峪口關隘,隻是長城大工鼎建一件,自從議和以來,類似的案子並不少,林紹懷、吳哲,都是晉黨的核心中堅力量,這案子,是怎麼被查出來的,為何昨日一點消息沒有?!
什麼時候事發的?什麼時候人贓並獲的?
無論是順天府衙門,還是刑部,都有晉黨的耳目,這怎麼就不聲不響的被人贓並獲了!
“緹帥?”張居正看向了站在末尾的大明錦衣衛指揮使朱希孝。
“今晨五更,宮門開,臣領陛下敕諭,領兵查獲兩家,人贓並獲,共起銀六萬五千四百餘兩,所有人已經入北鎮撫司,等待提審。”朱希孝對著台上的皇帝回稟。
朱翊鈞知道這件事,敕諭是他親手寫的,大印是他親手蓋的,林紹懷、吳哲都是晉黨的中堅力量。
而昨日遊七拿了一堆證據,給了徐爵,徐爵將所有的罪證交給了馮保,馮保以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督主的身份,請命稽查。
“王尚書,朕聽聞,沒有駕貼(刑部公文)、沒有敕諭為白紙案,沒有駕貼隻有敕諭為黃紙案,有敕諭有駕貼方為正案,不知道刑部,能否在真的敕諭上書押?”朱翊鈞一開口,不是先說貪腐案,而是在補手續。
他把‘真的’兩個字,咬的很重,那敕諭是他親筆寫的!
刑部要是敢拿這種事卡手續,朱翊鈞非要給王之誥記上一筆。
錦衣衛拿人,一定需要駕貼,也就是皇帝寫有具體事由的帖子,這一份帖子在沒有刑科的書押,隻是敕諭。
若是錦衣衛沒有皇帝的敕諭,就隨便抓人,叫白紙案,是不被朝臣們認可的,錦衣衛會被言官們糾劾。
而有敕諭,沒有刑科的書押,是皇帝親自督辦大案,這叫黃紙案。
若是有敕諭、有刑科書押,那就是皇帝督辦,刑部認可,這叫正案。
朱翊鈞在問刑部尚書王之誥,這個案子,刑部認不認可。
若是刑部不認可,那就隻是黃紙案,還有的饒舌扯皮。
刑部尚書王之誥一看,這張黨和晉黨打的天翻地覆,他一個刑部尚書胡亂涉及其中,會被兩個龐然大物磨得粉碎!
朱翊鈞手一引,緹帥朱希孝將駕貼和卷宗遞給了王之誥。
王之誥認真的看了案卷,而後在敕諭上書押,把皇帝敕諭變成了駕貼,緹騎抓人,既是皇帝有命,都察院禦史陳堂主持,又得到了刑部認可,那就不是白紙案、黃紙案,而是正案,鐵案。
都察院南京湖廣道禦史陳堂負責糾劾,早已經在敕諭上書押,在程序上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
王之誥看著楊博露出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神情,張居正蓄謀已久,人家早就抓好了你的痛腳,隻是懶得發作罷了。
這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勢,勢不可擋。
“王少保之前在宣大做總督,這裡麵的事兒,王少保可知一二?”張居正手微微前伸,靠在椅背上,看著王崇古,麵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