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的眼神裡帶著一些期望,他不希望楊博也是這些糟爛事的參與者,楊博肯定是利益即得者,但是他不希望楊博是指使的那個人。
“知道,昨天晚上知道的。”楊博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有些手足無措,左右來回看了看,看到了廷臣們驚駭無比的麵孔,帶著痛苦的語氣回答了張居正的問題。
楊博發現自己又對了,張四維就不該招惹張居正的。
腐化李樂,反而把張居正惹惱了,依照楊博對張居正的了解,不招惹李樂,張居正不會如此大動乾戈,一拳勝過一拳,打的晉黨毫無招架之力。
張居正聽聞,反而是鬆了口氣,至少他看了這麼多年的碩德之臣,在人生最後的一段路上,沒有完全成為國之蠹蟲,至少在為晉黨說話張目的時候,楊博心不安。
不是張居正識人有問題,是陸樹聲有問題。
張居正又看向了王崇古,端著手,語氣變得平緩了起來問道:“王崇古,要不咱們這文華殿上二十七廷臣,一起到宣府、大同閱視一二?”
朱翊鈞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若是真的要去,朕一道前往,順便叫上遷安伯,戎事,還是戚帥更明白些。”
叫上戚繼光,就要叫上六千南兵,就是叫上十萬三鎮軍一同前往,這不是閱視,這是平叛。
晉黨之所以不敢掀桌子,是知道打不贏。
朱翊鈞在乾什麼?在火上澆油,在拱火。
光吵吵有啥用,動手!
打起來!
血流成河!
朱翊鈞在為張居正站台,主少國疑,皇權缺位的當下,張居正無論做什麼事兒,都缺少大義的名分支持,朱翊鈞能做的真的不多,他不會坐視張居正孤軍奮戰。
楊博聽聞小皇帝開口,也立刻就明白了,李樂的事兒,宮裡怕也是早就知道了,宮裡對張四維腐化李樂之事,非常非常不滿,楊博看著王崇古低聲說道:“親家,慎言。”
楊博在文華殿公器所在,提到了他和王崇古的姻親關係,不是為了讓張居正忌憚,而是為了讓易怒的王崇古清醒一些,不要被眼下的局勢所激怒,胡說八道,最終導致更加難堪的事兒發生。
張居正既然敢發難,顯然是早有準備。
馮保拿起了那封清單,嘖嘖稱奇的說道:“厲害,厲害啊,我看看這份清單上,宣府沿邊墩台共一千七百七十三座,嘖嘖,居然有七百多座年久失修,長溝口、四海冶口、長生口、關北口、獨虎口、沙溝口、三岔口這些隘口,城關居然還是嘉靖十八年營建。”
“這麼些年來,這些個隘口每年都問朝廷要銀子翻修,隆慶五年三月,僅僅關北口就要了七萬銀翻修關隘,關隘呢?王少保,您這是在養寇自重,弛防徇敵啊!”
“那王少保的意思是,宣大山西副總兵麻貴、麻錦等十餘參將,不能動嗎?”張居正合上了奏疏,單刀直入,不讓王崇古講屁話,岔開話題,而是直奔問題的核心。
要麼,你王崇古承擔長城鼎建鬆弛的代價。
要麼,讓宣府、大同兩個副總兵和十多個參將承受這個代價。
出了事,責任總是要有人擔的。
王崇古思慮再三,頗為肯定的說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慶賞威罰,理應如此。”
這次是被張居正抓到了,不放點血,張居正決計不可能放過晉黨,翻臉又不敢,那隻能認輸了。
朱翊鈞看著王崇古,又看著楊博,楊博滿臉的痛心,這樣的事發生是大明的悲劇,而王崇古的表情則是有些怨恨,似乎是在怨恨為何元輔先生盯著他們不放。
朱翊鈞有些奇怪,做錯了事,被處罰,這不是理所應當?
他這個皇帝犯了錯誤,李太後都會讓張居正寫罪己劄記,讓朱翊鈞到太廟裡對著列祖列宗誦讀,背會為止,這晉黨犯了錯,還被人揪了出來,王崇古有什麼好怨懟的!
張居正抖了抖衣袖,拿出了第四本奏疏。
到這裡,並不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