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學外語(2 / 2)

胡宗憲平反了,懸在他們茅氏頭這把刀,終於可以拿去了,孩子可以去考取功名了,勒在脖子的絞索終於可以鬆一鬆了,這是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聖明,陛下聖明。”茅坤跪在地,不停的對著北麵磕頭,不斷的喊著。

茅國縉趕忙前來,說道:“父親,父親,天使還在。”

茅坤這才站了起來,趕忙說道:“哦哦,初聞此訊,涕淚滿衣裳,讓天使見笑了,見笑了。”

對於浙江人而言,平倭的胡宗憲是他們的天,對於茅坤而言,他才不管胡宗憲是不是嚴黨,隻要能殺倭寇安地方,那就是明公。

胡宗憲的瘐死,在很多浙人看來,就是胡宗憲不肯養寇自重,讓胡宗憲平倭,胡宗憲真的帶著譚綸、戚繼光、俞大猷等一眾,徹底把倭患給平了,所以胡宗憲才瘐死牢獄之中。

若是東南倭患不平,朝廷,或者說徐階,敢動胡宗憲嗎?

好在,胡宗憲的冤案,終究是平冤昭雪。

“兒呀,去鄉家買頭豬,今天好好款待緹騎。”茅坤臉的笑意散開來,像是這茅家弄的春光滿院。

駱秉良搖頭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們有公差在身,這次來,是為了鄭和出使水程舊案。”

駱秉良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這些舊案,朝廷現在開海需要,哪怕是近兩百年前的東西,那對於當下的大明而言,都是寶貴的資料和經驗,必須找到。

“好說好說,諸位請隨我來。”茅坤聽聞,帶著緹騎來到了白樺樓,這是茅氏的藏書樓。

“這麼多書?”駱秉良驚訝無比的看著白樺樓,這茅氏家宅,全都是書,一眼看不到頭,少數有十數間房之多。

茅氏敗落了嗎?這些書似乎就是明證。

茅坤拿起了白樺樓書目,翻閱著找當年的舊案存放何處,聽聞駱秉良驚歎,笑著說道:“當年啊倭患四起,東南千裡狼煙,胡公派人來讓我去做幕僚,我為了助軍,就把這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這兵荒馬亂的,這書最是不值錢,沒人買,就留下了。”

“讓緹騎見笑了,都是家傳的藏書,主要以唐宋文鈔為主。”

茅坤看似貧窮,但他若是為財,這些個古本書,抽出幾本賣掉,這家宅至少能擴幾十畝。

兵荒馬亂書不值錢,倭患已平,文教再興,這些個書可太值錢了。

“找到了,九學十部二史學,墨香亭,諸位緹騎聽隨我來。”茅坤走過了琳琅滿目的書籍,來到了墨香亭,彎下了腰,拖出幾個書箱,笑著說道:“都在這裡了。”

自寶船廠開船從龍江關出水直抵外國諸番圖。

駱秉良打開了書箱,開始點檢,海圖二十頁,針路航線一百零九條,二頁四幅過洋牽星圖,龍江造船廠誌書十七卷,瀛涯勝覽、星槎勝覽、西洋番國誌等等若乾書籍,整整齊齊的擺滿了幾個書箱。

“謝老先生保存如此完好,我定會稟明陛下,為老先生請功。”駱秉良收好了這些書,對茅坤表示了謝意。

茅坤則是笑著說道:“這都是朝廷的東西,理應歸還,隻是當時朝局紛亂,物歸原主了。”

茅國縉看緹騎要走,就趕忙說道:“諸位天使,這來都來了,吃了飯再走?”

“不了,諸位留步,著急回去複命,朝廷要的急,就不多留了。”駱秉良沒有滯留,拿到了東西,就直奔鬆江府而去,到了鬆江府要抓緊時間抄錄,而後把原本送回京師。

大佛郎機人的特使黎牙實,幾乎是和這批舊案一起入京,而黎牙實一路,那真的是劉姥姥進初試雲雨情,大開眼界。

他一路行來,越發覺得菲律賓總督弗朗西科斯是在做夢,大家的軍備完全沒有代差的情況下,靠幾千人,幾萬人,要將中國納入版圖,根本就不可能。

看看那些個軍隊,看看那些個官僚,這麼一個偌大的國家,幾千人,幾萬人,就想征伐?

黎牙實入京之後,禮部鴻臚寺就開始教黎牙實大明的禮儀和法度,麵聖磕頭五拜三叩首的禮節,黎牙實整整學了五天,才有了個點模樣。

大明的廷議已然在日三竿時結束,負責講筵的張居正,並沒有馬讓侍讀侍講進學。

“汪道昆居然沒有給茅坤寫信,告訴他胡宗憲平反之事?”朱翊鈞手中有內官張誠、緹騎駱秉良、巡撫汪道昆、總兵俞大猷的各種奏疏,幾本奏疏合起來看,大抵可以把最近鬆江府發生的事兒,梳理清楚。

張居正端著手,笑著說道:“茅坤不得簽書公事,舊案找回,臣為陛下賀,為大明賀。”

鬆江市舶司的造船事,終於開了個好頭,考古式造船怎麼了?那也有得考古才是,大明想要重新造船,重新起步,這些舊案,隻要弄清楚搞明白,造船事,就可以啟動了。

這讓張居正長鬆了口氣,這些舊案,可以加速大明重新找回海權榮光。

月港水淺,都是二桅商舶,所以才叫大佛郎機人的大船為大帆船。

張居正俯首說道:“臣請再複茅坤功名,恩蔭其子茅國縉為國子監監生,以表彰其獻舊案有功。”

朱翊鈞放下了奏疏,頗為感慨的說道:“準!再給茅耆老一份毀家紆難的牌額,以彰其安定東南之功,朕年幼,筆力不盛,就由先生代筆吧。”

“臣的字,也不好看。”張居正卻是一推四五六。

代筆?

皇帝賜牌額,他張居正一個臣子代筆,那是僭越皇權的鐵證,小皇帝是嫌他麻煩不夠多,給他沒事找事嗎?

朱翊鈞見張居正不咬鉤兒,略顯可惜的說道:“好吧,那朕來寫吧。”

“說回正事,大佛郎機人黎牙實覲見事兒,先生怎麼看?”朱翊鈞說回了正事,關於大明和西班牙邦交,皇帝和首輔之間提前透透氣兒。

張居正思索斟酌再三,俯首說道:“遠方外使,從來未睹朝廷之禮,若不先示以儀節,使之演習,恐一旦震怖天威,倉皇失錯,又非所昭德意光盛舉也,伏乞欽定行禮日期,敕下禮部略仿為宜。”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見嗎?”朱翊鈞眼前一亮,笑著問道。

禮部尚書萬士和對小皇帝見外使,堅決反對,理由是皇帝太小了,不能震懾外使,一旦這些個紅毛番見主少國疑,就生了怠慢之心,恐起邊患,所以萬士和的意思是就禮部鴻臚寺和黎牙實溝通就是。

前年,隆慶皇帝大行之後,俺答汗就糾集了兵馬,打算南下欺負下孤兒寡母,王崇古、吳兌等人去信三娘子,告訴三娘子不要擅動,戚繼光領著十萬兵馬,就等著俺答汗帶兵往口袋裡鑽,輕啟戰端,後果自負。

三娘子說服了俺答汗,胡虜才沒有南下。

那董狐狸之所以膽敢叩關索賞,也是覺得皇帝年幼,好欺負,結果被戚繼光給打了個全殲。

在萬曆元年,封建禮教之下,皇帝就是天,皇帝大行,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漢室不幸,皇綱失統。

萬士和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本來萬士和一直叫囂柔遠人,後來看到了屯門繳獲的紅毛番劄記,從柔遠人的極端,變成了狼麵獸心的極端。

萬士和讀書和小皇帝一樣,日有精進,但是從這個極端跑到另外一個極端,就太極端了。

張居正的意思是,蠻夷不知禮數,先教西班牙特使黎牙實禮法,而後演練,否則特使,震怖於天威,倉皇失錯,弄出失儀的事兒,就不符合朝廷威嚴了。

“先生也是說笑了,朕德涼幼衝,如何讓黎牙實震怖於天威,先生安排就是。”朱翊鈞聽聞張居正這種說辭,也是一笑,紅毛番有彆於漢人,張居正是怕黎牙實長得太醜嚇到了小皇帝。

小皇帝其實想說,紅毛番嚇不到他,他甚至還研究過歐美動作大片。

張居正十分鄭重的說道:“陛下,臣以為應當遣使前往泰西,采摭各國人物之醜美,壤俗之異同,土產之彆,疆域之製,編次成帙,天恒變,人亦變,前段時間,陛下問臣,大、小佛郎機,究竟在何處,為何都來自泰西,自東自西皆可到我大明。”

“臣有愧,虛度數月,也隻是搞清楚了,大佛郎機人近來似乎打算吞並小佛郎機,那名船長安東尼奧,是眼下小佛郎機國王恩裡克死後的第一順位也是唯一的繼承人。”

安東尼奧在船有個外號叫國王,根據大帆船水手們的描述,小佛郎機老國王恩裡克身體每況愈下,而安東尼奧是第一順位和唯一的繼承人,另外一位女性繼承人,布拉乾薩公爵夫人卡塔裡娜主動退出了。

老國王恩裡克不喜歡安東尼奧,所以,以為了我的王國和臣民的幸福安寧為理由,逼迫安東尼奧離開了小弗朗機。

而大佛郎機對小佛郎機虎視眈眈,似乎在等待著老國王死去後,吞並小弗朗吉的國土。

朱翊鈞想了想問道:“先生以為何人前往泰西為宜?”

“高啟愚。”張居正說出一個名字。

高啟愚辦得事兒太犯忌諱了,陛下隻讓高啟愚前往蘇州追查還田事,這點功績,根本不足以讓皇帝陛下原諒,出生入死前往泰西,遍訪風土人情,將消息帶回來,才算是立功。

“高啟愚不通番夷之言,也不通海事,派他去?”朱翊鈞猶豫了下,還是覺得高啟愚這個人選,不那麼合適,不會外語,還不會水,跑去海乘風破浪,怕是人還沒到,就先死在路了。

張居正俯首說道:“他可以學。”

“那就他吧,明年大船再到港,再讓他去。”朱翊鈞還是給了些時間,讓高啟愚準備好再出發。

“臣遵旨。”

張居正心狠手辣,高啟愚作為他的門下,做出了張居正沒有允許的事兒,張居正幾番進言,都要重罰。

“先生,特使入京,這通事居中翻譯總有錯漏欺瞞,朕打算學外語。”朱翊鈞開口說道。

張居正聞言,也是眉頭緊蹙,隻是思索再三,才開口說道:“這…臣倒是以為,無不可。”

小皇帝這不務正業由來已久,大明皇帝學外語,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明武宗朱厚照,就精通小佛郎機的話,學外語也不算什麼太過於離經叛道之事。

“那就有勞先生了,開始講筵吧。”朱翊鈞聽聞張居正不反對他的這點小愛好,滿是笑意的開始了每日講學。

下午陽光明媚,朱翊鈞來到了武功房,看到了一架甲胄,這是黎牙實帶來的來自泰西的板甲,是一件賀禮,其通體烤藍,錯金花紋,甲胄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格林威治式板甲,格外臃腫和龐大。

“宣戚帥覲見。”朱翊鈞跟個好奇寶寶一樣,左看看右看看,對這玩意兒頗感到新奇。

專業的事兒自然要交給專業的人,這東西好不好用,要讓戚帥去評斷一番。

戚繼光很快就來到了武功房,聽聞皇帝差遣,就前查看了,這裡摸一摸,那裡看一看,不住的點頭,偶爾還要量一量,最後才回到了小皇帝麵前說道:“陛下,臣看完了。”

“這甲如何?”朱翊鈞笑著問道:“咱大明打得出來嗎?”

戚繼光想了想說道:“打得出來,甲很好,弧麵也可以有效偏折箭矢卸力,鋼板厚實比我大明布麵甲厚了一倍有餘,厚則重,五十多斤,防護能力極強。”

“它隻有一個缺點。”

“什麼?”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戚繼光頗為可惜的說道:“雖然腰腹以軟鋼連接,是個薄弱點,但要命中也是難事,它最大的缺點就是貴,不提這花紋裝飾,打造這麼一件板甲能做五件布麵甲了。”

貴有很多的優點,它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大明朝廷窮的厲害,這甲好,但是不能大規模列裝,對於戚繼光而言,不能列裝的甲,都不是好物。

戚繼光一向提倡愛兵如子,把軍兵當成自己的親朋心腹,軍兵才能把將帥當成親朋心腹,這甲哪哪都好,可是它貴。

大明的布麵甲,是三層,外麵一層棉壓實,中間為鋼片,裡麵又是一層棉,以銅釘鉚接,這種複合裝甲的防護力也很強,但是它便宜,五分之一左右的價格,換取三分之二的防護力。

“戚帥能射穿它嗎?”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戚繼光笑著說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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