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茂看向了營堡,營堡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潔白的銀膜,營堡的城牆上,火光熠熠,也有人影偶爾閃過,而在水門的位置,兩艘二百料的鬥船,橫在了水門之前,而張元勳帶著手下一千軍士已經完成了布防,紅毛番再想出城,難如登天。
一些呂宋人衝出了城門,似乎想要突破張元勳的封鎖,卻被箭矢、火銃給擋了回去。
“傷亡如何?”殷正茂低聲詢問道。
幕僚快速的說道:“鄧參將所率,死三人,傷五人,梁參將仍在壓陣,並無傷亡,張總兵所率,死五人,傷十二人。”
殷正茂發現,張元勳和鄧子龍已經完全掌控了局勢,那麼接下來,就輪到了殷正茂了。
“就剩下了一個難啃的骨頭,這個紅毛番賴以生存的堅城營堡。”殷正茂揮了揮手說道:“開始吧。”
殷正茂特意為這座營堡,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從鄧子龍彙報敵情開始,殷正茂都在想這個紅毛番最大的底氣,這個看似不可攻陷的城堡,到底應該如何快速的攻破。
殷正茂給出的辦法叫做一力降十會。
一個時辰後,鄧子龍和張元勳合兵一處,開始對營堡發動了進攻,隻是這種進攻,雷聲大雨點小,火銃、火炮、弓箭不停的射擊,慢慢的火銃和火炮都不響了。
總指揮高第看到隻有弓箭射向城中的時候,終於鬆了口氣,對著旁邊的勒比撒裡說道:“和我們過去遭遇的那些土著人的進攻一樣,畏懼城堡的火炮而止步,卻又想要攻破這裡,因為所有的財富都藏在了我們腳下。”
“雖然他們有一些火器,但不過是普通的海盜罷了。”
勒比撒裡看著城外沒有了什麼火光之後,笑著說道:“司令說的非常對,他們現在的進攻已經開始變得疲軟了起來,我們可以選擇喝一杯,然後睡個好覺,等到天亮以後,他們最疲憊的時候,展開反擊?”
“或許可以找一個美人?”
高第長笑了幾聲,搖頭說道:“羅莉安自從見到了那個東方人後,就把靈魂出賣給了那個男人,或許找不到美人了。不過喝一杯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從墨西哥來了一批糖酒,甜美的味道之下是直擊靈魂的酒精。”
弗朗西科斯站在城牆上,看著不斷落到城中的箭矢,躲在幾個盾兵身後,氣急敗壞的說道:“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海盜,這麼沒有禮貌!司令和副司令,你們明天早上,一定要把他們趕到海裡去!”
弗朗西科斯離開了城牆,準備回他的總督府好好的睡上一覺。
沒有人攻破過他們的營堡,從開始航海之後,這種不規則城牆、女牆、護城河、緩坡、水門保證補給的營堡,從來沒有被土著們攻破過。
弗朗西科斯、高第、勒比撒裡,對城外海盜判斷為倭寇,有些倭寇擁有鐵炮,就是一種很落後火銃。
在三人離開之後,紅毛番的親督衛隊也越發的懶散了起來,多少年了,土著若是能攻破這種營堡,他們紅毛番憑什麼橫行四海之上?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堵門的兩艘鬥船在夜幕之下,緩緩被拖離。
換了兩艘船在再次堵住了水門,而後船員們似乎放棄了這兩艘船,紛紛跳入水中,遊向了岸邊,這就造成了一種假象,似乎海盜們隻想用船堵住水門,不讓裡麵的人出來,好好劫掠一番離開一樣。
一聲巨響,如同晴天霹靂,悶雷似的轟響聲越傳越遠,火光從兩艘船上炸裂開來,大地猛烈震動著,而火光如同一輪皎潔的月光一樣的耀眼,水麵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凹坑,而後水開始快速回流,激起了四丈多高的水花,靈芝狀煙雲,在爆炸後緩緩升起翻湧著。
在轟鳴聲中,水門的閘口,城牆被完全籠罩在了火光之中,而後猛地炸裂,慢慢倒塌。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四散開來,甚至連近百步外的鄧子龍的帽子,都被掀翻在地。
“殷部堂玩的這麼大嗎?”鄧子龍摘掉了耳朵裡的棉塞,呆滯的看著那升騰而起靈芝煙柱,喃喃自語道。
殷部堂準備了破敵之法,這兩艘船上,堆滿了火藥而後送過去,把水門直接炸塌的招數,實在是讓鄧子龍瞠目結舌。
這種作戰方式,實在是太過於奢侈了,鄧子龍就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要不提前準備棉塞呢?”張元勳也是歎為觀止,殷部堂這根本就是拿銀子砸出來的攻堅。
一力降十會。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殷正茂放下了手中的千裡鏡,摘掉了耳中的棉花,頗為平靜的說道:“下令進攻吧。”
擂鼓出兵,一陣陣的鼓聲蓋過一陣,大明軍接陣開始進攻,而紅毛番似乎被炸暈了一樣,麵對大明軍的接近,他們並沒有開炮也沒有發銃。
鄧子龍和張元勳率領浙兵,沒有任何阻礙的踏進了這個不可攻陷的城堡之內,殺戮開始了。
戰爭沒有任何的仁慈可言,殺死敵人,就是對敵人的最大尊重。
次日的清晨,太陽依舊從東方升起,朝霞灑在了水麵上,被海浪打散,波光粼粼。
而鄧子龍也結束了營堡內的戰鬥,開始點檢自己的戰利品,所有的盔甲、刀劍、羅經、海圖、船誌、火銃、火炮等一律留存,軍士們在戰場上割著首級。
鄧子龍俘虜了總指揮高第,他認識鄧子龍見到鄧子龍就惱羞成怒,拔出了佩劍要求決鬥,被鄧子龍一個回合就放到了,而張元勳俘虜了呂宋總督區總督弗朗西斯科,梁守愚去追擊逃走的副總指揮勒比撒裡。
鄧子龍還俘虜一個人,羅莉安,這個女人看到鄧子龍的麵孔時,格外的驚訝,這個在馬尼拉,風流倜儻帶著東方君子魅力的人,居然是個軍將。
殷正茂站在朝陽中,駐足而立,金紅色的霞光灑在了他的布麵甲之上,他看著市政廳和總督府的建築,不斷的點頭說道:“頗為精美的建築群。”
廣場之上,有一組雕像,這些雕像神態各異,鬥誌昂揚,而在雕像的石柱之間,有鐵柵欄間隔,銘牌上刻著幾個字,通事說,上麵寫的是:巨人與神的戰鬥。
穿過鐵柵欄能看到裡麵的市政廳大門,大門上有一個巨大的徽章,那是一個族徽,代表著大佛郎機王室,殷正茂在裡亞爾銀幣上見過那個徽章,而在巨大的族徽之下,是幾個附屬國的徽章,通事並不清楚,那代表著什麼。
不同於大明的棱角分明,這裡充滿了各種曲線,各種線條比例恰到好處、半圓形拱券、充滿了各種柱式構圖的要素,以穹窿為中心的建築群,確實非常精美。
“唯一遺憾的是,缺少一個洗澡的地方。”殷正茂對著來到跟前的鄧子龍笑著說道。
鄧子龍頗為認可的點頭說道:“的確,接下來做些什麼?我們一天,就乾完了本來籌劃五個月甚至一年要做的活兒,攻破這座營堡。”
殷正茂的所有計劃中,甚至連戰敗的計劃都有,唯獨沒有一日就攻破營堡的打算,這一切來的太快了,快的讓鄧子龍都有些摸不清楚頭腦。
“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修好這個水門。”殷正茂指著被炸開的水門說道:“其他的一切照舊就是。”
“一切照舊?”鄧子龍麵色不解的問道。
“對,先什麼都不做,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殷正茂頗為確切的說道:“我們要適應這裡的一切,這裡的一切也要適應我們,這個營堡就很好,現在是我們的了,紅毛番的統治方式,在我們沒有找到更好的替代方案時,暫時不動。”
“我高估了紅毛番,更確切的說,我高估了遠渡重洋而來的紅毛番的戰力,他們大約和林阿鳳的下屬實力相當。”
殷正茂站在一個勝利者的角度,客觀的評價了紅毛番的戰鬥力,和海盜無二。
殷正茂進一步解釋道:“來到呂宋的紅毛番都是走投無路才出海謀財之人,這些紅毛番多數都是罪犯,佃戶,或者想要發財的亡命之徒。”
“他們沒有更好的路,才來到這裡謀求發財,並沒有什麼凝聚力可言,更彆提戰力了,隻不過是因為呂宋遺王這些海外番夷,根本沒有辦法攻破他們的營堡罷了。”
“這也是他們如此輕易落敗的原因,大意和傲慢。”
“和我們大明一樣。”
鄧子龍不確信的說道:“和我們一樣?”
殷正茂笑著說道:“對啊,和我們一樣,對自海疆而來的敵人疏忽大意,不以為然,抱著天朝上國的心態,以番夷一體混淆看待。”
“沒事,一切都不算晚。”
張元勳也處理完了手中的戰俘,向著總督府而來。
殷正茂在參觀完了市政廳踏入總督府前,眉頭緊蹙的看向了海麵,對張元勳和鄧子龍平靜而底氣十足的說道:“戰爭,才剛剛開始。”
攻破了馬尼拉城堡,隻是戰爭的開始,不甘心的紅毛番絕對不會看著他們經營了十幾年的海港,拱手讓人,哪怕這個地方,本身是大明的朝貢國,哪怕這個地方,大明早在永樂年間,就任命過呂宋總督。
對付強盜,要用強盜的邏輯。
追擊而去的梁守愚在中午時候,就回來了,紅毛番的副總指揮勒比撒裡被陣斬,梁守愚沒能俘虜對方,對方且戰且退,抵抗意誌極為強烈,梁守愚隻好將其全部擊殺。
而那個從密雁港逃脫的守將撒示洛,是接下來要清剿的對象,這些紅毛番必須一個不剩的剿滅,而撒示洛在得知馬尼拉城堡被攻破後,立刻聯合了呂宋軍隊,想要奪回屬於他們的領地。
撒示洛帶領的紅毛番、呂宋人聯軍,並沒有給殷正茂帶來多少麻煩,大明的南兵加招安海寇,戰力更強幾分。
戰鬥還在繼續,而滿載著各種戰利品的甲板艦緩緩的離開了馬尼拉港口,在一艘戰座艦,兩艘鬥船的護航下,向著大明而去。
而這次夾板艦回航的路線,並不是至廣州府,而是直接到基隆,因為黑潮的緣故,到基隆隻需要四天,而後到鬆江府市舶司,這段航程,隻需要短短的十五天,黑潮洋流,果然是大洋中的河流,順流而下速度極快。
從鬆江府至大明京師需要十五天,捷報快馬加鞭的送回了京師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下旬了。
這份捷報來的極為突然,連朱翊鈞都沒做好準備。
“召元輔過來奏對。”朱翊鈞頗為興奮的說道:“朕以為殷正茂可以贏,而元輔以為殷正茂不好贏,但是殷正茂還是殷正茂啊,他果然贏了。”
呂宋的西班牙軍隊本身就不是很強,和沒有強化過的林阿鳳打的有來有回。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