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握緊了拳頭說道:“我希望獲取武器,甲胄、火炮、火槍、弓弩、長短兵等物,我需要武器來對抗費利佩二世。”
“你怎麼不直接要一個兩萬人的團營呢?朕連人一道給你打包送過去得了,反正你也沒有專業的軍兵。”朱翊鈞嗤笑了一聲,安東尼奧果然貪心。
“那樣更好。”安東尼奧眼前一亮,朱翊鈞那是眼前一黑,告訴自己這是文化差異,朱翊鈞是反問,安東尼奧聽成了倡議。
“紅毛番是大明海寇的一部分,朕不可能賣給你武器,因為你也無法保證這些武器會流落到哪裡,所以,那就到這裡吧。”朱翊鈞這次把話說明白了,朱翊鈞賣出去的每一支羽箭,都有可能射到大明的頭上。
大明海巡和海防體係還沒有建立起來的時候,武器就不會作為商品出售。
“我的條件一定會讓陛下心動,為我投資。”安東尼奧急切的說道。
朱翊鈞搖頭說道:“那樣你會死的更快,費利佩二世會專門寫一封信過來,對你的死表示哀痛的同時,對朕表達他的謝意,畢竟朕為他除掉了一個麻煩,泰西心目中的聖城,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不就是奧斯曼的蘇丹,為了殺死最後一個王位的競爭者嗎?”
“我的任何一個兒子,由上帝選為帝國蘇丹,他為了更好的世界秩序而殺死他的兄弟們,都是合適的。這可是法提赫的名言。”
奧斯曼帝國的繼承法是近衛軍繼承製,誰能殺死其他的王位繼承人,那他就是唯一的王。誰掌控了奧斯曼帝國的近衛軍,誰就掌握了王位,或者說,近衛軍讓誰作為王,誰就是王。
奧斯曼帝國是整個泰西最大的敵人,為了表示和奧斯曼王國的區彆,費利佩二世不能殺死安東尼奧,但是安東尼奧死在大明,費利佩二世隻會表示遺憾和感謝,這是個麻煩,不大不小的麻煩。
“我沒有其他選擇。”安東尼奧無奈的說道:“至高無上的陛下啊,我保證這些武器將會送往泰西,而不會留在遙遠的東方,為陛下帶來困擾,否則,我還怎麼帶著大帆船來到這裡貿易?”
“你說說你的禮物。”朱翊鈞想了想,終於鬆口。
安東尼奧俯首說道:“陛下似乎在鬆江府建了一個海事學堂,但據我所知,陛下仍然沒有解決一些遠航的問題,而我帶來了解決方法。”
“更加確切的說,是一些書籍,這些書籍,能夠解決陛下的困擾,這是我的恭順,以大明的偉岸,我即便是遠在泰西,一旦背叛了尊敬的陛下,似乎也逃脫不了陛下的懲罰。”
黎牙實整張臉都變了,之前的種種,黎牙實都抱著看熱鬨的心態,一個私生子要對抗強大的費利佩二世,是一個很有趣的事兒,黎牙實都在當樂子看,當安東尼奧說出遠航的書籍時,黎牙實終於麵色大變。
該死的商人安東尼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拿出的是什麼,那是一百多年大航海的經驗,這個該死的商人,為了王位,居然拿出如此昂貴的禮物來!
“我們隻是交易,談不上背叛,上奏來看。”朱翊鈞示意安東尼奧拿出自己的籌碼來。
很快一個很大的箱子,出現在了朱翊鈞的麵前,朱翊鈞翻開了看,他已經學習了拉丁語,不難看懂,和《鄭和出使水程的舊案一樣,這個箱子裡書籍,是大明亟需之物。
比如這口箱子裡,就有一張圖《北天球和南天球星圖,記錄了大量南半球才能看到的星象,除了海圖之外,還有遠航中的經驗之談,比如烈酒兌水、壞血病等等,記錄了許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可可豆、咖啡、甘蔗等集中產地。
朱翊鈞看著安東尼奧說道:“朕看到了,就不能失去它,你是一個愚蠢又聰明的商人,同時對大明極為的了解,知道如果提前說出來,會更麻煩。”
“朕很為難。”
安東尼奧非常了解大明這個帝國,因為火者亞三和宮廷藥劑師曾經長期居住在大明,將大明頂層的思維模式帶回了葡萄牙,而居住在濠鏡的葡人,又將大明底層的消息,源源不斷的送了回去,這些消息片麵而零散,但的確是十分精確的消息了。
大明和葡萄牙接觸的時間比和西班牙接觸的時間更長。
正德八年,葡萄牙商人若爾熱,開始跟大明接觸開始算起,大明和葡萄牙已經實質上通商已經六十二年。
安東尼奧是愚蠢的,因為他把底牌亮了出來,做買賣亮出底牌來,就是一個大忌諱,同樣,安東尼奧是聰明的,因為他本來就在冒險,知道大明皇帝因為禮儀的束縛,當他將這些籌碼擺在了皇帝的麵前,他不僅不會死,還會得到回應。
“王子閣下,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朱翊鈞最後做出了決定。
安東尼奧恭敬的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感謝陛下的慷慨,謝陛下隆恩。”
後麵一句話,是安東尼奧用著極為生疏的漢話說出來的,朱翊鈞代表帝國,答應了安東尼奧想要購買大明武器的請求。
安東尼奧和黎牙實離開了文華殿,廷臣們都看向了張居正。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今日廷議免了,朕和先生聊一聊。”
“臣等告退。”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離開了文華殿,在路上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
“先生當國,朕卻答應了安東尼奧的請求。”朱翊鈞略微有些感慨的說道:“先生不會生氣吧。”
張居正一愣,眉頭緊蹙的說道:“陛下的意思是,讓臣自己去午門問斬,還是撞柱?”
不如自己回去吃一斤砒霜?這樣死的時候還不會那麼的淒慘,至少不會身首異處。
“先生沒有生氣嗎?”朱翊鈞有些驚訝的問道。
張居正頗為確切的說道:“臣是先帝托孤大臣,是陛下的講筵老師,但臣也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有專管之權,說破天去,臣也不能反對陛下的決策。”
朱翊鈞看著羅幕在秋風中翻卷,略顯失神的說道:“新政啊,先生,是新政的大副,朕是新政的船長,那麼咱們這條新政的船,是以什麼動力在驅動著他不斷向前進?”
“朕以為,是糧食和白銀,先生以為呢?”
“失去了白銀,大明的百貨就失去了流通的能力,失去了糧食,大明將會失去一切。”
“誠然現在安東尼奧、紅毛番們帶著大量的糧食和白銀,來到大明販賣,可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一旦我們失去了紅毛番帶來的白銀,那麼新政就會變得無以為繼,這種將命運交給彆人的感覺,就像是被人用一雙手扼住了喉嚨一樣的無力。”
“我們現在擁有商品優勢,可我們中國的絲織品、麝香、珍珠等運到馬六甲之後,繞過好望角,送到泰西,可獲利三十倍,我們無所不有,但是航路不在我們手中掌握,隻要費利佩二世,輕輕一用力,就讓朕無法呼吸。”
張居正認真斟酌了一番說道:“陛下,過了,略顯有些誇張了。”
費利佩二世要是有跨過重洋捏死大明的本事,那些紅毛番商人,就不會整天把該死的英國佬掛在嘴邊了,從紅毛番的描述中,英國佬住在一個島上,和倭國差不多大小。
影帝馮保對小皇帝的演技也不認可。
“確實有些浮誇。”朱翊鈞點頭認可了張居正的話,自己的演技,的確略顯浮誇了。
朱翊鈞恢複了一下表情,頗為確信的說道:“其實就是安東尼奧能夠帶來的利益大於風險,所以朕才答應了他。”
“臣也是這麼想的。”張居正頗為確信的說道:“雞蛋放在一個筐子裡,很容易雞飛蛋打。”
君臣二人都言利,西班牙人一家獨大,並不利於大明的海貿,無時無刻的分化對手,才能確保自己的利益。
“先生,吏部尚書張翰,舉薦了宣大督撫王崇古為刑部尚書。”朱翊鈞說起了朝中重大人事任免。
“臣已經知道了,萬尚書找到了臣,說了這件事。”張居正麵色古怪的說道:“臣沒想到是萬尚書找到了臣,他現在和晉黨、浙黨的關係都不錯,和臣的關係似乎也不錯?”
萬士和的狀態有點詭異,萬士和長袖善舞,遊走在幾大黨派之間,似乎和誰都保持著不錯的關係,又似乎和誰都不那麼的親近,這種人更像是青樓裡的頭牌,和那些個風流才子們,人人都關係融洽。
萬士和怎麼從老古板,變成了這種人?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朝中也有必要有這麼一個不是很要臉麵的人存在,萬士和總是出現在各種他不應該出現的場合裡,而且極為合理。
“哦?是嗎?”朱翊鈞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看著張居正說道:“先生似乎不是很在意王崇古回朝。”
張居正頗為肯定的說道:“吏部舉薦,臣並不能質疑,彼時和此時已然不同,他繼續待在宣大,根基會更加深厚,而且會對大明的六冊一賬的政令形成阻撓。”
王崇古之前回京,京營不振,王崇古可以威脅到陛下的主上威福之權,但是現在,王崇古已經做不到了。
王崇古的日子過得很舒適,在宣府用花天酒地去形容都不為過,愜意無比,然後一紙調令從京師送到了宣府,王崇古人都傻了。
回京乾什麼?回京麵對那個吃人不吐骨頭,陰險狡詐、根本就鬥不過的張居正嗎?
他在宣大既能賺錢,又能享受生活,為所欲為,回京師,一層又一層的枷鎖套在他身上,在張居正的地盤上,拿什麼跟張居正鬥?
“愚蠢!愚不可及,你們在辦蠢事之前,能不能長點心眼,哪怕是跟我說一聲啊!”王崇古回到京師後,張四維、張翰、萬士和把王崇古接到了張四維的家宅之中,王崇古直接破口大罵了。
今天有點晚,萬分抱歉,感謝“不好意思啊啊啊啊”的4500點打賞,感謝支持和認可。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