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鄭公來去匆匆,寧遠伯入京麵聖(2 / 2)

楊博說葛守禮憨直,說的就是這個,楊博知道高拱絕對不是那麼偉光正的好人,在朝堂上,人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人渣。

馮保站在聖旨之前,吊著嗓子陰陽頓挫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高拱賦性愚戇易怒,舉動周章任性,事每任情肆意,果於自用。雖不敢蹈欺主之大惡,然實未有事君之小心。以此誤犯天威,死有餘戮。但伊昔侍先帝於裕王府潛邸,九年有餘,兢兢業業犬馬微勞,似足以少贖罪戾之萬一。”

“國朝孝治天下,凡先帝簪履之遺,朕猶不忍棄,況係先帝舊臣,必垂軫念為宜,先生教朕曰:夫保全舊臣,恩禮不替者,國家之盛典也;山藏川納,記功忘過者,明主之深仁也,此信賞罰之國柄,朕以為然。”

“姑準複原職,禮送出京,馳驛還鄉調治,仍賜白金文綺,遣行人護送,欽此。”

“高拱,還不快快謝恩!”馮保讓人把聖旨展平,把聖旨上的紙張揭下,遞給了高拱,然後把聖旨的錦雲紋緞匹給卷好,收了回去。

“臣叩謝陛下…聖恩,嗯?”高拱拿著一張紙,人都蒙了…

這玩的是哪一出兒?!哪一出兒!哪有宣旨,把裝裱聖旨的錦雲紋緞匹收回去的道理?就單單給一張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馮保看著高拱滿臉的問號,理所當然的說道:“先生說要修省,陛下覺得理應尚節儉,日後不重要的聖旨,一律不給緞匹了,自己拿回去裝裱就是。”

“先生說沒說過,讓陛下節儉?”

馮保看向了張居正,問了一個奪命的問題,尚節儉,是不是先生教的!

“說過…”張居正呆滯的看著馮保,木訥的點了點頭,如遭雷擊一樣,他的確說節儉,比如鼇山燈火,的確是他最先反對的,然後皇帝比他還反對,那時候朝廷窮啊,一錢銀子恨不得當一兩花,這現在有錢了,居然連緞匹都收回去了!

“嗯,那就是了,先生教得好啊!”馮保樂嗬嗬的收起了緞匹,洋洋得意的回宮去了。

皇帝在羞辱人這一塊,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其強悍的戰鬥力。

朱翊鈞不喜歡高拱,無論是基於政治進行立場表態,還是基於他的內心,他對高拱都不喜歡,晉黨這種畸形種,就是高拱和楊博姑息出來的東西,張居正的張黨也有姑息包庇,可是張居正包庇的是戚繼光、是殷正茂、宋儀望、汪道昆、潘季馴、淩雲翼這些人。

高拱包庇的是方逢時、吳兌、楊兆這類的貨色,也就王崇古辦事還算得力,為了賺錢拚命的營造官廠。

朱翊鈞這個重循吏的君王,能喜歡高拱才怪。

高拱去國的時候,是少師和太子太師,從一品,無實職,享受從一品待遇,就是有一萬畝的免稅田畝,但是高拱死了,這個待遇就沒有了,這是大明從洪武年間延續至今的國法,隻是很少有人遵守了。

還田就是還得這個田。

之所以給高拱恢複官秩,朱翊鈞自然有自己的用意,眼下河南還沒有開始清丈,河南地麵情況極其複雜,即便是鄭王世子在京,清丈的時候,少不了鬨出亂子來,張居正從萬曆六年就開始清丈,一直到萬曆九年,河南都沒清丈結束。

一直到萬曆十五年,河南仍然報孝宗以來的田畝數量,是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唯獨一處沒能完成清丈的地方。

高拱至少是個清官,他的那些門生故吏聽聞高拱有了縉紳明公的待遇,也能安心做事,到時候朝廷對河南清丈的時候,高拱多少會有點助益。

高拱拿著手中的一張紙的聖旨,是哭笑不得,隻能搖頭,小皇帝真的是愛憎分明,說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聖旨連緞匹都不給,就給張紙。他早就聽說了小皇帝氣人有一把好手,果然如此。

葛守禮和張居正送彆了高拱。

匆匆進京來,匆匆離京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代首輔,隻有兩人送行。

萬曆三年十二月七日,另外一個重要人物進京了,遼東總兵官大明寧遠伯李成梁,從山海關入關,要進京,這次是回京述職,也是進京謝恩,謝皇帝的世券。

遼東並不會有事,戰爭是有間隙的,土蠻汗剛剛吃了大敗仗,還需要安穩他手下那些個萬戶們。

察哈爾萬戶腦毛大,在大寧衛的糞坑裡被俘,土蠻汗失去了左膀右臂之一,喀爾喀五部雖然也是損兵折將,可並未折損大員,隻會更加狷狂。

李成梁入京最重要的事兒,就是見皇帝一麵,李成梁也是張居正安排皇帝要見的外官之一。

小皇帝對這個人選非常的滿意,而且李成梁居然沒有說自己身體不適、前線有戰之類的理由不入京,而是堂而皇之的入關了。

聽調不聽宣,是藩鎮的典型特征之一,就是隻聽調令不聽宣見,朝廷的命令可以聽,但是想見到人,想都不要想,而且朝廷的命令是有選擇的有代價的聽。

比如在李成梁出塞作戰的時候,王國光就談到了欠餉問題,其實李成梁也沒想過欠餉能夠解決,他必須要打,不打遼東人心就散架了,他李成梁也不要做李大帥了。

但是朝廷還是千難萬難的解決了欠餉和恩賞,從皇帝內帑裡出的錢。

李成梁能入關來,而且還大張旗鼓,一路上熱熱鬨鬨的告訴所有人他入關了,這是個極好的信號。

麵子,都是互相給的,大家都體麵,那就有餘地,不會鬨到友邦驚詫,讓泰西西班牙特使黎牙實看熱鬨的份上。

李成梁剛到通州,皇帝的恩賞就到了,詔書的內容就是賜了一些金銀絹緞,恩賞的理由是李成梁舟車勞頓。

李成梁剛到會同館驛,又是一封聖旨到了,詔書的內容是給二等功功賞牌,一枚全銀的功賞牌,銀光閃閃,功賞牌之外,還有一個銅券,上麵刻著平虜堡之戰的功勳。

李成梁拿著那枚銀製的功賞牌看了許久許久,看的眼睛都酸了,又用力的擠了擠眼睛,盯著看,不是他李成梁沒見過世麵,是這東西,他真的沒見過。

十月份的時候,兵部下章詢問關於五等功和四奇功,由人頭功變成戰線功,事功。

李成梁是雙手雙腳同意,人頭功的弊病,是想打勝仗的軍將們都清楚的!

沒想到朝廷真的要辦,而不是問問就算了。

二等功銀勳,這是朝廷對他軍功的肯定,他其實對這次進京並沒有太多的期待,大明文官待武官如奴隸一般,但是拿到功賞牌的那一刻,他知道,朝中的風力,可能真的變了。

朱翊鈞認為,五等功分彆用玉、金、銀、銅、鐵,張居正則不同意,玉通禦,大明連親王都是金印,隻有皇帝能用玉印,一等功不能用玉,最後兵部部議暫定是金銀銅鐵鉛試行。

武人居然還能挺直了腰板做武人,不需要四處磕頭就能展布,這對李成梁而言,是一種極其陌生的體驗,感覺覺太過於良好,讓李成梁覺得自己活在夢裡。

朱翊鈞在文華殿偏殿召見了入京敘職的李成梁。

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的李成梁如同一座小山一樣走進了文華殿內,入殿後,跪在地上,聲如洪鐘大聲說道:“寧遠伯李成梁,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自遼東而來,特進京謝陛下聖恩。”

“馮大伴,宣旨吧。”朱翊鈞笑著說道。

馮保一甩拂塵大聲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土蠻、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勾結為害,以不獲通互市,數入寇。李帥用奇出搗,使賊狼狽而返,乃孫臏走大梁之計。錄古勒寨、平虜堡之捷,功懋懋賞,國家自有彝典。”

“先生曾言:將士摧鋒陷堅,躬冒矢石,披堅執銳,千辛萬苦,乃得一級之賞,而彼居廟堂乃掠而有之,何來折衝之勇?武夫力而獲諸原,書生坐而享其利。不惟以功蒙賞者,不知所勸,而旁觀逖聽之人,亦將憤惋而不平矣,非所以昭大公、明激勸也。”

“茲特進李成梁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兼太子太保,封寧遠伯,賜世券,歲祿八百石,縷縷之忠,惟天可鑒!”

“累朝成憲,布德施惠,詔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

馮保念完了聖旨,張宏拿過來了一件蟒紋鶴氅,馮保給李成梁披在了身上,算是完成了賜世券的恩典。

李成梁跪在地上,卻是一言不發,他是個武夫,但還是能聽得懂聖旨,張居正的意思是,將士們冒死獲得了功勞,居廟堂的文官卻掠奪了將士們的功勞,坐享其成,這誰聽了,不是憤怒扼腕為將士們不平,這慶賞威罰便不是公平,不能明賞罰,那朝廷就好不了。

這話說到了李成梁的心坎裡,去年抓逆酋王杲,平定古勒寨,李成梁專門受了點傷,就是為了萬一有人奪他的功勞,或者乾脆汙蔑與他,他也有話說。

天變了,天變了,天終於變了,天終於變了。

這就是李成梁入關之後,最大的感觸。

“臣,叩謝陛下隆恩。”李成梁頓首,語氣看似有些平淡,但是帶著幾分堅定,朝廷如此待軍士,軍士何不奮死效忠?

“免禮免禮。”朱翊鈞小手一揮,笑著說道:“近前些來,李帥果然威武!”

“臣就是個武夫。”李成梁笑著說道,這小皇帝他也是第一次見,非常和善的一個人,滿臉的笑容。

“寧遠伯能親自入京來,朕很高興。”朱翊鈞再一次明確表達了對李成梁入京的欣喜,這給朝廷帶來了極大的主動。

朱翊鈞看著李成梁頗為和煦的說道:“寧遠伯,朕最近有件事,需要寧遠伯幫忙。”

“陛下吩咐,臣必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成梁十分真誠的說道:“真的,不騙陛下。”

朱翊鈞笑著說道:“不是赴湯蹈火,那個土蠻汗的兒子布延在京師,禮部和他談的不是很愉快,寧遠伯能幫朕去跟布延,談談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便可。”

李成梁聽聞,問道:“是打一頓,還是卸他一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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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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