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奏疏還是要批的。
“招差法就隻能用在高次冪運算的求和中嗎?”另外一個學生開始提問。
朱翊鈞笑容滿麵的說了幾個招差法的運用案例,招差法是一種擬合方法,在生活的方方麵麵都能用到,鼎建、募兵、募役、貨運、冶煉、天文等等方麵,比如煉鐵術中要確定某種材料的添加量等等。
朱翊鈞用招差法解釋了下如何日月五星的視行度數,他也隻是淺嘗輒止,算日月、五星實行度數,對學子而言,還是太難了,若是要進欽天監,可以繼續學習。
朱翊鈞回答著學生的提問,直到日暮時分,朱翊鈞才結束了今天的第一堂課。
總體來說,他的第一堂課是極為成功的。
“陛下辛苦了,陛下講學,真的是如雷貫耳,聽者莫不是醍醐灌頂。”馮保見人都散了,上來就是一頓誇,這講了一節課,站了一個半時辰,這真的辛苦至極。
“馬屁精,備馬,去京營。”朱翊鈞沒讓馮保繼續拍馬屁,而是選擇了前往京營操閱軍馬,成祖文皇帝說過,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頂著一把鋼傘去京營操閱軍馬。
得讓軍兵們知道,誰是皇帝。
“陛下,歇一日吧。”俞大猷人老了,但還是堅持聽完了這堂課,他一個粗人,居然學會了招差法,來之前,張居正說要小皇帝講四元術,陛下講完了四元術又講了招差法,而四元術和招差法,俞大猷都聽明白了。
當然,這個授課的過程中,並沒有學生提出先生拖堂了。
畢竟糾儀官就有二十名,站在彝倫堂的兩邊,哪個學子敢這麼說,必然要被物理糾正的。
“今日歇,明日也想歇,朕小小年紀,歇不得,朕先去京營了,諸位回吧。”朱翊鈞擺了擺小手,翻身上馬,奔著德勝門外北土城而去。
葛守禮看著陛下離去的背影,笑容滿麵的說道:“鮮衣怒馬正年少。”
太陽正在冉冉升起,葛守禮是極其欣慰的,同樣他對張居正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感到不可思議。
張居正則是端著手說道:“陛下講學,深入淺出,鞭辟入裡,而且用了一切能用的方法,讓學子們聽懂,中書舍人記錄起居注,已經將其摘抄好了,這堂課,講的極好。”
“張黃榜公告這節課的內容,月考就考招差法,十分得八分者,去毛呢官廠撈三日羊毛,範祭酒,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了。”
“是。”範應期立刻領命,他並不認為這個要求很高,陛下授課是極為生動的,邏輯縝密而嚴謹,對於國子監的監生而言,這都學不會,不找根繩把自己掛起來,就太對不起陛下的準備了。
皇帝親自授課講學,而且講的這麼好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
張居正怕學子們聽不明白招差法,讓皇帝講四元術,他大抵是小看了皇帝的授課能力,從課後學生們的反應和俞大猷的反應來看,這節課是非常成功的。
國子監的月考,就靠這個內容,學不會?學不會就去勞動改造一下,體驗下窮民苦力的辛苦,乾三天體力活,知道今日生活來之不易,下個月一定學的會了。
國子監立刻哀鴻遍野,但是焦竑看完了黃榜,已經完全明悟了招差法的運用,真的不是很難。
朱翊鈞再次來到了北土城大營內,他沒有折騰軍兵,訓練已經結束,就是四處轉了轉,軍兵還以為今天皇帝不來了,結果還是在太陽落山前,見到了皇帝的車駕、龍旗大纛和皇帝本人和戚帥在一起說話。
這讓京營的軍兵們,格外的安心。
龍旗大纛在京營飄蕩一天,就證明大明振武就會不結束。
上次朱翊鈞手刃賤儒陳友仁在京營散播開來之後,朱翊鈞進入軍營,軍兵發自內心的擁戴。
朱翊鈞和戚繼光聊了下東北戰事,大寧衛和土蠻汗彼此進行了二十多輪的小範圍交手,互有勝負,但是大明依托營堡之利,完全擊退了土蠻汗奪獲大寧衛的企圖。
王如龍不是湯克寬,王如龍是戚繼光的嫡係,聽從將令,根本不主動出營堡作戰,青龍堡、杏樹堡、桃吐山堡,就是互為犄角之勢,土蠻汗沒有火炮的情況下,想要攻下,就是癡人做夢。
喀爾喀五大營也是在李成梁麵前碰了一鼻子的灰,李成梁用兵極為詭異,若不是喀爾喀萬戶速把亥跑得快,差點被李成梁給掏了腚,速把亥戰略轉進的時候,從馬上摔下去,摔折了一條胳膊,短時間內,無法對彰武形成有效攻勢。
“速把亥是非常絕望的,因為即便是打敗了彰武守軍,從彰武到平虜堡,遍地都是土營堡,必須要啃下來,否則入寇遼東,就是有去無回。”朱翊鈞的軍事天賦為零,但他也知道,速把亥敢玩穿插,就隻有死路一條。
一旦速把亥冒進,就像是步兵入了地雷陣,四麵八方沒有一處是安全的。
侯於趙在遼東的屯耕,給直接對手速把亥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臣比較擔憂左右兩翼和解。”戚繼光頗為擔憂的說道:“三娘子這個人,雖然看似恭敬,但是她一直在尋求左右兩翼的和解,上次她從青龍堡前往土蠻汗金頂大帳,商量了此事。”
對於政治人物而言,性彆是其次的,政治身份至關重要。
“戚帥所慮也是朕所擔憂之事,戚帥太能打了,朕還以為北虜孱弱,但是湯克寬之死,的確是明確的告訴了朕,即便是被戚帥耍得團團轉的董狐狸,都能殺得了湯克寬。”朱翊鈞也是比較擔心這個問題。
“得裡挑外撅下,讓左右兩翼不能和解,容朕緩思,誒,有了!”朱翊鈞左拳擊右掌眉頭一挑說道:“讓王如龍趁著入冬之前,收一次右翼羊毛,土蠻汗的使者嘮叨了這麼多次,就格外開恩,就以低於左翼價格的三分之一價格收購。”
“這人啊,不患寡,患不均。”
戚繼光聽聞隻感覺脊椎骨一涼,呆滯的看著陛下,陛下可能不會打仗,但是這拱火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強悍,眼睛珠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
如果不收羊毛也就算了,結果收還以左翼價格為基準降價收購。
土蠻汗的右翼原來是沒有資格參與羊毛生意的,吃不到,就不會眼紅,但是吃到了,吃的卻比彆人少,那立刻就紅了眼。
而俺答汗的左翼,本來是個獨門的生意,被土蠻汗以低價硬生生的挖掉一塊,俺答汗會怎麼想?殺了土蠻汗的心都有了。
“成為陛下的敵人,真的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兒啊。”戚繼光由衷的說道,陛下能夠正確的使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就是戚繼光最欣慰的地方,他可以提供無敵的軍隊給陛下使用,但是陛下不用,他也沒辦法了。
“那還是得戚帥打贏了,朕才能這麼折騰他們。”朱翊鈞笑的陽光燦爛的說道。
軍事勝利帶來了更多的主動性,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這一切都建立在打贏了的基礎上,要是打不贏,再多的鬼點子,都用不上。
朱翊鈞和戚繼光的背影,被夕陽拉的很長很長。
朱翊鈞打馬回京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今日雜報拿過來都看了看,全晉雜報全麵梳理了一下毛呢官廠的種種技術創新,對工匠們鑽研精神進行了歌功頌德,很多不顯眼的小技術,節省了大量的成本和人力物力,晉黨展現出了他們對匠人的尊重。
而全楚雜報主要報道的內容是連載戚繼光東征記,胡言亂語的平倭記,讓張居正非常非常生氣,大明就這麼一支軍隊,寧願自己餓肚子,也不會把手伸向百姓的米缸,東征記,則是踐履之實的係列報道,連載戚繼光從練兵到都平倭的所有戰績,著重描寫平倭前後百姓生活的對比。
全浙雜報則是刊登了清丈的一些進展,還有宋儀望在南衙治水的種種。
除了三大黨刊之外,許多雜報如同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比如民報,喜歡報道各種和百姓息息相關的事兒,成為黨刊之外最受追捧的報刊,這個民報是由耿定向在京籌辦的,主要就是講吃喝玩樂的內容,比如朱載堉的十二律,各種新奇的樂器,還有海帶的若乾食用方法。
解刳院對於大脖子病的研究,也刊登在了民報之上。
朱翊鈞最不喜歡的一份雜報,是由孫繼皋等一眾複古儒生創辦的複社報,全都是講複古,還喜歡陰陽怪氣朝政,陳友仁屍骨未涼,孫繼皋也不敢胡言亂語,但是還是提倡複古。
朱翊鈞嗤之以鼻的說道:“這個孫繼皋,天天被小孩子罵的還不了嘴,還辦報,還賣的挺好,你看吧,過段時間,連房租都付不起!”
賣不出去的報紙會自然而然的被淘汰,孫繼皋的複社報有很大的市場,但是那些個老掉牙的東西,講的時間長了,也就沒人聽了。
“禮部奏聞,佛郎機特使黎牙實想辦個泰西報,刊登一些海外趣事,請奏陛下。”張宏拿出了一本奏疏,黎牙實也想湊湊辦雜報的熱鬨,介紹下海外之事。
朱翊鈞拿過了奏疏看過之後,朱批了這本奏疏,他準了黎牙實所請,但是特意下章禮部,不讓黎牙實傳教,但有發現,立刻取締。
傳教是絕對不可能允許傳教的,大隆興寺都被拿走了一大半建皇家格物院。
“安東尼奧走了沒?”朱翊鈞詢問著船長的去向,他可是投資人,自然要關注下項目進度。
“借了五十萬已經離開了京師,到天津衛坐水翼帆船到鬆江府,準備回泰西了。”張宏摸出了一本備忘錄,找到了黎牙實的條目,奏稟安東尼奧的去向。
安東尼奧一共買了四條船,買了兩條船的火器,買了一點火藥,雇傭了一批大明的水手和舟師,這批水手和舟師,是五年期,到期解約,是續約,還是換船,全看舟師和水手們自己的決定。
大明船隻可以帶弓披甲配刀、火炮和火銃也可以配備,但是入港不得張弓填藥,都是要海防巡檢監察之後才可以,而朱翊鈞給安東尼奧大明船隻待遇,畢竟安東尼奧覲見是稱臣的。
安東尼奧的利潤全都用於購買船隻,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大明掙錢,大明花,一分彆想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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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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