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名義上的家人,變成真正的家人(2 / 2)

朱翊鈞無奈至極,真給張居正過起了退休生活,實在是讓皇帝有點氣急敗壞,他繼續問道:“海運漕糧今歲增加到三百萬石,運河漕運從四個月,變成了一個月,先生有要交待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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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個有!”張居正下意識的拒絕,才想起這個還真的有需要說的地方。

“陛下,臣發現了一個好玩的事兒。”張居正擼起了袖子,走進了文昌閣內,而後拿出了若乾物品,放在了桌上。

張居正首先拿出了一個雕刻的老鷹,一個巴掌大小,而後拿起了一根帶托盤的棍,放在了桌子上,將老鷹放在了棍上,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這個巴掌大的老鷹,僅僅隻有一個鷹喙支撐就穩穩當當的平衡了起來。

朱翊鈞知道這是什麼,在後世一種名為平衡鷹的玩具。

之所以這隻老鷹能夠在木棍之上穩穩的懸浮,是因為整隻鳥實際的重心,就在嘴尖的部分。

“這是百藝手中的奇淫巧技,並不是什麼稀罕事,萬物之中有不存在的一個點,是物體的重心,隻需要找到這個重心,就可以讓萬物沒有外力乾擾的前提下,獲得平衡。”張居正說起重心的概念,一個不存在的但是切實存在的點,就是重心。

“朕明白。”朱翊鈞讓張宏撿來一根木棍,他試了幾次,找到了重心,木棍穩穩的停在了手上,風一吹,木棍卻掉了,張居正說的很清楚,沒有外力乾擾,顯然風是一種外力。

張居正取出了一個很好玩的物品,這東西很常見,前兩年朱翊鏐很喜歡玩,就是不倒翁。

“為了防止海運漕糧的漕船沉沒,我們用上了漕糧箱,顆粒貨物都可以用漕糧箱裝貨,經久耐用。”張居正說起了之前他搞出來的漕糧箱,繼續說道:“陛下,漕船通常都會有壓艙石,重心下移,利於船的穩定。”

張居正拿出了一個船隻的模型,扔在了水裡,輕輕撥弄桅杆,船隻就開始搖晃,他又拿起了兩個長條鐵棍,放進來船艙之中,再次撥弄桅杆,船隻搖晃的幅度變小。

“將重心下移,可以有效的讓船舶不至於顛簸傾覆。”張居正已經通過實踐演示了壓艙石的重要性,而後他拿出了一個新的模型,這個模型,底部部分為鐵料,上部為木材,是拚接而成。

“這條全木的船,和這條半鋼半木的船,在重量上是相同的,但是他們在水裡的穩定性,完全不同。”張居正詳解的介紹了鋼木拚接船隻和木船的設計差彆,並且都放在了水裡,開始演示他們的穩定性。

“底部增加鉛塊節省空間的同時,能夠增加穩定性。”張居正提出了新的穩定海運漕船的設計。

鉛底壓艙設計。

“萬物體積相同時,重量各有不同,以水為標準,相同體積下,鉛比水重了11.4倍,而石頭的比重普遍在2.8到3之間。”張居正說起了他最近在乾的事兒,確定比重。

就是以水為參照物,相同體積下,萬物的重量和水的重量的比例,之所以以水為比例,則完全是因為海運,皇叔朱載堉發現,物品的浮力主要跟排水量有關。

所有的研究都在格物院的帶領下,有條不紊的向前推進著,張居正相信,皇家格物院將會成為大明這片土地上,最為閃耀的一顆星辰。

“先生這是打算追求萬物無窮之理,做化外山人不成?”朱翊鈞無奈的說道。

山人,就是不仕於朝的能人異士,他們四處周遊,和泰西的大旅行中的旅人大抵是相同的,山人最大的問題,是不為國朝所用,張居正真的做了化外山人,朱翊鈞就真的失去他的宰相了。

“丁憂之後,再為陛下儘忠。”張居正正麵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做山人也就是做二十七個月,之後還是要繼續為皇帝效命的,這是當初的約定,當然皇帝和張居正都有權力單方麵毀約。

張居正欲言又止,坐在星光下,猶豫再三,還是開口說道:“陛下,臣最近見到了一種怪異的現象。”

“永定官廠距離臣這裡不遠,官廠倒還好,但是這民坊總是有些奇怪,本來是東家、掌櫃、夥計,都是雇傭,但是這些個民坊,最近開始變了,東家不是東家,是父親,掌櫃的不是掌櫃,是親兒子,夥計不是夥計,是義子。”

“像是爹媽生了兒子,兒子需要儘孝一樣,這些個義子們在工坊裡做工,勞動報酬就給一碗飯,還要感恩戴德。”

“這種風力,似乎是從勢要豪右收義子來的,大明禁奴仆,為了不被朝廷處置,就用義子義女代替,名為家人,實為奴仆的不良風氣,蔓延到了民坊之中。”

朱翊鈞聽了半天,疑惑的說道:“爹味兒民坊?”

“陛下總結簡潔明了!”張居正立刻說道,皇帝的總結太精煉了,爹味兒民坊,道儘了他想說的話,他搖頭說道:“明明是生產關係,卻轉為家庭關係,打著家庭關係的名義,朘剝其勞動所得,這是臣丁憂賦閒,看到的現象。”

“明明是匠人們生產勞作的價值,卻被朘剝而去。”

張居正詳細的解釋了他看到的現象,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進了工坊做學徒,先拜了東家為父親,而後拜老師父,每天早上都要敬一杯茶,每天晚上都要去磕頭,晨醒昏定這是禮數,做錯一點事,就是拳打腳踢不在話下。

有一個工坊的學徒,打破了一個染缸,染缸一百二十文,染料三錢銀子,被拳打腳踢之後,當夜就自殺了。

這個案子被送到了縣堂,卻不了了之,因為是義子,所以給了二錢銀子草草下葬了事。

這學徒創造的收益,全都被東家和掌櫃給吃掉了,東家對學徒又打又罵,張居正就見識到一個東家,大早上,讓人站成兩排,一人給了兩巴掌,然後所有人下跪大喊:謝東家賞飯。

“之所以偽裝成父子,就是為了方便朘剝,塑造出一種,能做工都是恩賞,這種風氣,蔚然成風。”張居正十分擔憂的說道:“要說朝廷乾預,這些東家也有應對,直接把這些學徒放歸,學徒無所事事,自然要聚嘯生亂。”

這民坊,你不管,他給你搞爹味兒民坊,這民坊,你朝廷一管,他們立刻裁員增效,讓人失業,無以為繼,不管就亂,一管就死,這和吏治很相似。

朱翊鈞吐了口氣濁氣說道:“天大地大哪裡沒有吃一口飯的地方?”

“朕打算在熱河建城,這地方四通八達,如果和全寧衛、大寧衛連成一片,互為犄角之勢,則可以切斷北虜和東夷女真之間的聯係。”

“熱河建城需要人、大寧衛修路需要人、遼東墾田需要人、官廠也需要人,四處都需要人,這地方沒法乾,就換個地方乾,天大地大總有吃飯的地方!”

“陛下打算怎麼辦?”張居正笑容滿麵的問道。

朱翊鈞思慮再三說道:“首先要從大明會典入手,爹就是爹,兒女就是兒女,這種義子義女,隻要有親兒子,在律法層麵就不再認可,爹不是爹,兒子不是兒子,這算是怎麼個事兒?”

“如若是托付呢?父母離去,無力謀生,隻能托付旁人,又如何應對呢?”張居正立刻問道,他在提醒陛下,這個法子好也是蠻好的,但也就是蠻好的,有些治標不治本。

“先生以為呢?”朱翊鈞眉頭稍蹙,思考了起來,的確政令執行起來,困難重重,這年頭投靠非常常見,義子義女這些誕生,是有一定的社會原因的。

“陛下緩思。”張居正就是不說他有什麼主意,讓皇帝自己想辦法,大人的看顧和庇佑終究是要脫手的,皇帝要自己學會麵對這些風風雨雨,茁壯成長。

朱翊鈞思慮了片刻,眼前一亮說道:“那就不禁止義子義女,但是允許義子義女繼承家業,這樣一來,勢要豪右們認義子義女,便不能那麼肆無忌憚了。”

“表麵上他們義子義女是家人,那就在利益上,也變成真正的家人。”

“陛下聖明。”張居正十分誠懇的說道,這種招數,其實都是在曆史上用爛的招數,比如西漢赫赫有名的推恩令就是這個核心邏輯,加入利益分配,才能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勢要豪右們想收多少都可以,朝廷支持義子們喊冤分家產。

用爛了不代表不好用。

“嗯,這樣還不夠。”朱翊鈞看著張居正非常確切的說道:“這手工工場裡,匠人們麵對勢要豪右們,還缺少一種力量,和工場東家對抗的力量,讓工場東家膽戰心驚的力量。”

“大把頭,應該組織匠人們,和東家議價才是。”

大把頭,就是匠人裡麵的老大,這個大把頭和山寨裡的大當家幾乎相同。

張居正立刻說道:“那勢要豪右收買了大把頭,大把頭和勢要豪右們沆瀣一氣怎麼辦?這大把頭,不就是形同虛設了嗎?就像當初洪武年間設立了糧長,後來這糧長和縉紳合起夥來欺負百姓,百姓也是怨聲載道,毫無辦法可言。”

朱翊鈞沉默了下來,說容易,做太難了,張居正接連的發問,讓朱翊鈞沉思了起來。

朱翊鈞思慮了片刻說道:“應該有一個讓匠人們喊冤的地方,這個大把頭,民間要有,朝廷也要有才是,這才是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稽稅院隻能稽稅,所以要另設。”

“很難,但還是要做。”

“陛下聖明。”張居正俯首說道,陛下終究是能處理國事了,能力完全足夠,有擔當也有能力,即便是這些製度設計,仍然有很多的弊病,但都需要從實踐中來,再到實踐中去。

張居正和朱翊鈞的夜話,主要說的還是張居正一直以來思考的問題,分配,國朝層麵的分配製度的建設,今天不過是一個開頭,張居正會用丁憂這段時間,完善自己的想法。

朱翊鈞下榻宜城伯府這件事,完全是臨時起意,是臨時的決定,他安穩睡下之後,忽然被吵鬨聲驚醒。

“走水了,走水了!”一陣陣的呼喝從外麵傳來,腳步聲、滅火聲、火銃聲、金戈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陛下,有人行刺!”張宏立刻衝了進來,整個寢室裡近處是紅袍宦官,外麵是紅盔勳衛,由朱翊鈞的陪練趙貞元和駱思恭二人帶領。

朱翊鈞站起身來說道:“取朕甲胄來!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要朕的命。”

穿甲胄的過程中,朱翊鈞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這次刺殺的主要目標,真的是他這個皇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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