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是從陛下的大駕玉輅上拆下來的嗎?”譚綸大感驚奇,皇家格物院搗鼓出來這玩意兒的時候,譚綸是見過的,橡膠數量稀少,成品的都在大駕玉輅之上。
“是的,的確是拆下來的,換到了這四輛車上。”李佑恭滿是笑意的說道:“陛下特意叮囑過,大司馬體弱多疾,此行舟車勞頓,這一輛車,是陛下給大司馬專門準備的。”
“臣謝陛下隆恩。”譚綸麵色漲紅,低聲嘟囔著說道:“我不體弱,更不多疾。”
都怪隨行的大醫官們,整天把他渲染成了一碰就碎的瓷瓶,這就也就是去趟宣府,幾百裡路而已,譚綸還隻能謝恩。
“請吧。”李佑恭示意大司馬上車,而後墩台遠侯們也一起上車,對腚下的車,感到極為的神奇,因為它可以晃,即便是路麵極為顛簸,在車內,也感受不到過分的顛簸。
車隊再次緩緩前進,抵達了北土城,準備次日入京麵聖,大明皇帝的聖旨再次抵達,這一次是恩賞,而宣旨的人,換成了宮裡的二祖宗張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正統以來,武備鬆弛,胡虜時時出沒塞下,蠻夷數入為寇,今沿邊之守,有營堡墩台之建,有巡探按伏之防,邊民得以聞虜訊,入營堡以備不測,生民得以繁衍生息。”
“沿邊夜不收及守墩軍士,無分寒暑,晝夜了望,其險苦艱難,比之彆軍懸殊。每秋分投哨探,放火沿燒野草儘絕,以防胡虜南下,深入虜營,探聞聲息,無日夜之分,儘忠職守,生死於斯,功耀江山,德被社稷。”
“特加賜各墩台遠侯紋銀一百兩,國窖五瓶,精紡大氅各一襲、紵絲四表裡,少示優眷,以彰忠良。”
“自今日起,凡墩台遠侯,授忠勇校尉,正七品武散官,以寄祿定俸。”
“欽此。”
忠勇校尉是正七品的武散官,這是官身,是發放俸祿的標準,但武散官並沒有任事,也就是沒有事權,就隻是吃皇糧。
這是真的吃皇糧,因為墩台遠侯這三千人的編製,增加的俸祿,由內帑發放,因為負責守衛皇宮的錦衣衛、緹騎、紅盔將軍、大漢將軍,一部分是從墩台遠侯裡遴選,皇帝發餉,就理所當然了。
“回家了。”張宏將墩台遠侯們扶了起來。
隆慶五年三月,大明和俺答汗完成了議和,俺答成為了大明的順義王,隆慶五年六月,一股奇怪的風力開始蔓延,主張夷漢本一家,兄弟何鬩牆,在這種風力輿論之下,墩台俱廢,哨了不設。
墩台遠侯是以長城墩台為據點,遠侯是遠哨斥候,因為夜不收哨,所以又叫夜不收。
在這種古怪的風力輿論之下,墩台被廢置,墩台遠侯沒了,就不再增加,萬曆元年複設墩台,再補夜哨,萬曆十二年,張居正被反攻倒算,墩台再次被廢置。
一直到了萬曆四十二年,山東巡按禦史翟鳳翀才主張宜修整墩台,設立夜軍。
萬曆四十三年,正月兵部覆遼東巡撫郭光複,城堡墩台,早為修補,設守了之軍。
墩台遠侯夜不收才正式恢複,從萬曆十二年到萬曆四十三年這段時間裡,墩台遠侯的編製被取消,大明缺少手段對塞外情報進行收集。
張居正喊出的口號是富國強兵,他的新政裡清丈還田、吏治、整飭學政、振武才是主要內容,新法裡最為詬病的一條鞭法,是在萬曆九年,才開始全麵推行,實施不到一年時間,張居正病故。
朱翊鈞對墩台遠侯的待遇如此恩厚,完全是為了讓這支特殊的情報軍隊,隸屬錦衣衛,脫離外廷風力輿論的影響,保證大明對塞外情報的收集。
萬曆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大明皇帝朱翊鈞再次召開了大朝會,而這次大朝會的召開,完全是為了迎歸墩台遠侯。
“萬太宰還是厲害,朕居然沒有在雜報上看到有人質疑回家的夜不收,是怎麼在塞外活下來這個問題,反而都在說墩台遠侯的辛苦,很是不錯。”朱翊鈞在大朝會進行之前,群臣還沒有進殿之時,對著馮保笑意盎然的說道。
被俘的墩台遠侯要回京,朱翊鈞很高興,京城的筆杆子們也沒有給朱翊鈞添堵,沒有人質疑這些夜不收的忠誠問題。
被俘的十七人裡,被俘時間最長的長達十二年之久,那麼必然會引申出一個問題,他們是怎麼在虜營活下來的?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
吃穿用度都是俺答汗的,這些年裡,這些墩台遠侯是不是俺答汗的走狗?
忠誠這個問題,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筆杆子們真的這麼問,其實在問,這些墩台遠侯被俘了,為何不去死?!
朱翊鈞要是看到這樣的雜報,必然會火冒三丈,必然會怒火中燒,大好的心情就會被破壞殆儘,既然筆杆子們不要臉,那就不能怪朱翊鈞這個暴君無情了。
幸好,並沒有筆杆子們在這個時間,挑戰皇帝的耐心。
“王謙王禦史拿了一筆銀子,在燕興樓設宴,款待了京城那些詩社、雜報的筆正們,告訴他們,不要生事兒,後果很嚴重。”馮保十分及時的稟報了王謙的功勞。
“恩?恩,花了多少錢?”朱翊鈞一愣,雖然出乎意料,卻在情理之中,王收買在收買人心這塊,總是持續發力,王收買跑到呂宋是喂大鱷魚,但王收買在京城,那真的是發揮了他最大的作用。
馮保試探性的說道:“一萬銀。”
“一萬銀,京城那麼多雜報的筆杆子們,就都閉嘴了?怎麼這麼賤呢?”朱翊鈞大感驚奇,這些個賤儒們,也太廉價了!
要知道為了辦合一眾,王收買花了七萬銀!讓萬文卿帶頭當監當官,王收買花了三萬銀!
京城那麼多的筆杆子,居然隻需要一萬銀,就讓他們閉嘴了,真的是廉價。
“這不是刀子比骨頭硬嗎?”馮保樂嗬嗬的說道,賤儒們價格本來就不貴,墩台遠侯現在回來不說,事後再說,那就是不遵守約定了。
相比較觸怒陛下,還是把潤筆費拿到手裡比較可靠。
朱翊鈞倒是鬆了口氣,這個王收買,出手極為闊綽,這次辦事,花了一萬銀,已經極好了,他擺了擺手說道:“包括潤筆費嗎?算了,給他報銷了吧,按舊製,算到南衙開海投資之中。”
朝臣們在緹帥趙夢祐三聲淨鞭響之後,開始了入殿,在所有臣子見禮之後,馮保再甩拂塵,宣墩台遠侯覲見。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墩台遠侯們入殿就行了大禮,五拜三叩,三呼萬歲。
“諸位辛苦,免禮平身。”朱翊鈞示意他們起來說話,他掃視了一圈,開口說道:嘉靖三十七年六月初三日辰時分,大同老古溝內突出掩伏竊賊,約有十數餘騎,撞遇預差出哨夜不收洪阻二、薛祥,你二人,躲避不及,被賊擄去,洪阻二呢?”
“回稟陛下,洪阻二死了,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腿,到板升第四日就死了。”薛祥趕忙俯首說道,他的戰友洪阻二不是投敵,就死在他麵前,那天夜裡發了高燒,整個人熱的跟烙鐵一樣,第二天就去世了。
“沒能回來。”朱翊鈞頗為感傷的說道。
朱翊鈞看著另外一個人,開口問道:“嘉靖四十二年臘月初四日,大鎮堡遠侯於賢等六人,分為兩撥出境哨探,遇從北來達賊二十餘騎,各役奔走不及,有三人周雲、於賢,陳忠再沒回墩台,周雲,也隻有你一人了嗎?”
“回稟陛下,於賢和陳忠都凍死了,就隻有我一個人活著。”周雲趕忙出列俯首說道:“臣將其埋在了九龍山東麓,躍龍崖下三顆並生槐樹之下,臣,懇請陛下,將其骸骨起回大明。”
“準!”朱翊鈞看向了鴻臚寺卿陳學會說道:“鴻臚寺知道,告知忠順夫人,大明遣斥候前往起骸骨回大明,落葉歸根。”
“臣遵旨。”陳學會出班領命。
朱翊鈞對這十七人被俘的經曆,都是一清二楚,終於見到了真人,自然是挨個問候了一遍,朱翊鈞今天顯得有點絮叨,和墩台遠侯聊了很久,絲毫沒有往日的雷厲風行。
在一番恩賞之後,所有墩台遠侯前往大興南海子暫住,負責墩台遠侯家眷的安置。
在過年之前,朱翊鈞終於放下了一件心事。
萬士和十分可惜,並沒有不長眼的言官跳出來,為了博譽胡說八道,否則萬士和必然拿出同樣被俘、同樣被送回來的英宗皇帝,跟朝臣們好好掰扯一下禮法之道了。
言官們也會察言觀色,迎歸墩台遠侯是今年年末最後一件大事,而且茲事體大,涉及到了河套、俺答汗、議和等等,俺答汗肯把這些人送回來,算是和解又向前走了一步,這個時候跳出來惡心皇帝,真的過不了年。
朱翊鈞結束了大朝會,而後在文華殿的偏殿,接見了打算在京師過年的三娘子。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三娘子入殿見禮。
“免禮。”
三娘子站直了身子,極為好奇的問道:“陛下還沒有生孩子嗎?”
朱翊鈞剛好喝了口茶,好懸沒有一口氣沒倒騰過來,噴出去,張居正、王崇古、海瑞、萬士和等人都是麵麵相覷,果然是塞外女子,大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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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