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社稷危而複安,日月幽而複明(2 / 2)

王家屏看了眼範應期,範應期點了點頭,王家屏才開口說道:“王次輔處置便是。”

王家屏再憨直,也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當下國朝,是張黨當國,能威脅到張黨的集體,隻有晉黨。

“王次輔,王次輔!我立刻就把銀子還回去!全晉會館的腰牌,我當真放不下啊!”範士綱立刻就急了,範士綱家境並不是特彆好,在京師並沒有置辦房產,都察院又是個清貴的衙門,清貴意味著清貧,他就住在全晉會館內,還是當初葛守禮黨建的時候,允許晉人住在全晉會館。

最關鍵的是,範士綱的兒子,在全晉會館讀家學,這京師裡,除了這裡,範士綱不知道能把孩子送到哪裡去,這一來二去就把孩子給耽誤了。

“範禦史,有些個銀子,不能拿,真的燙手。”萬士和突然開口說道:“王次輔,這樣吧,誰拿了銀子還回去,咱們會館呢,再貼一份,還給姚光啟,這外鄉人看不起誰呢?就顯得他有銀子?”

“王次輔以為如何?”

“謝萬太宰良言!謝萬太宰良言!”範士綱一聽趕忙連連作揖,他就去赴宴,哪知道事情這麼嚴重?

王崇古吐了口濁氣,看似為難的說道:“既然萬太宰開口了,這件事就這麼處置吧,成監吾、王忠銘、王對南、陳玉壘和範士剛,你們五個人,把收的銀子還回去,丟人不丟人!咱們晉黨比楚黨還富!因為點銀子折進去,我王崇古不要臉麵了嗎?!”

“一上朝,張居正問我,聽說你門下有人收彆人家的銀子,吃彆人家的飯?”

“而且你們五個在宮裡辦事,理應小心再小心!”

“這次有萬太宰為爾等說話,下次,你們還指望有貴人幫你們不成?!”

“是。”被點名的五個人忙不迭的答應,他們五個是內書房的授書先生,就是司禮監內書房,除了宮內宦官教習之外,還有十名宮外的翰林院編撰、禦史等前往授課。

要不是這五個人在宮裡辦事,王崇古還不會這麼生氣,用金錢去腐化一個人,是晉黨的看家手段,比如當初宣府、大同長城鼎建的問題暴露後,王崇古第一時間想要收買李樂。

楚黨因為太窮了,所以玩不起收買這種把戲,王謙喜好收買彆人,可是跟他爹王崇古學的。

鬼知道姚光啟收買這五個人究竟想要做什麼,萬一宮裡再發生什麼點意外,查來查去,再查到他們晉黨頭上,王崇古全家的命,都得搭上去。

五人去退錢的時候,王崇古歎了口氣,對著萬士和說道:“這些人,實在是讓人不省心,還好萬太宰提醒及時,否則,我被扔進天牢還不知道有這一出。”

“我也是恰好得知,王次輔公事繁忙,略有疏忽也是正常,既然事情辦妥了,那我就不多留了。”萬士和則連連擺手,站起身來,便告辭了。

王崇古看著萬士和的背影,隻能說萬士和的消息是真的靈通。

萬士和出了晉黨的門,就進了浙黨的門,沒過多久,萬士和就進了全楚會館的門。

全晉、全楚、全浙會館能如履平地,隨意進出的,隻有萬士和這個萬金油一樣的人物了。

“見過元輔。”萬士和與張居正互相見禮之後,萬士和就說明了來意,把自己辦的事兒,細細的跟張居正說了一遍。

姚光啟用金錢開路,廣結好友,單獨避開了楚黨,從晉黨、浙黨、齊黨之間結交,這意圖便十分的明顯了,遷徙入京的富戶們,是不甘心自己就此成為普通的富戶,而後泯然成為京師遮奢戶的陪襯,他們要爭,爭話語權,爭社會地位。

那麼金錢開路,廣交好友,就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可姚光啟萬萬沒料到,萬士和這個壞到流膿的吏部尚書,整天正事不乾,就盯著西北那些富戶們,看他們整出什麼幺蛾子來,他姚光啟還沒發力,就被萬士和給擋了回去。

忠誠的順天府,唯一不穩定的因素,就是西土城那些由南衙遷徙而來的富戶了。

“萬太宰厲害。”張居正真心實意的稱讚萬士和的本事,京師不大,詩會數不勝數,萬士和這捕風捉影的能力,不當酷吏略顯可惜了。

他這邊剛跟皇帝說要警惕,要小心,這邊萬士和就把事兒給妥善處置了。

“做點查漏補缺的活兒罷了。”萬士和連連擺手說道:“元輔做的都是大事,我這都是邊角料兒。”

“我回到了吏部後,找到了舊大明律,就是洪武七年大明律,找到了卷二十八《雜律》中曰:若奸豪勢要,及軍民人等,擅造二桅以上違式大船者、將帶違禁貨物下海前往番國買賣者、潛通海賊者、同謀結聚者、及為向導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謀叛已行律處斬,仍梟首示眾,全家發邊衛衙充軍。”

“有告人,抄沒物、貨、船、車並入官,以十分為率,五分付告人充賞。”

萬士和找張居正自然是來表功的,他乾了活,自然得讓陛下知道,讓元輔知道,同樣也是補充說明,他在文化殿上說,記得在哪裡看到過,在明初時候,就實行過一段時間的類似於告緡令的辦法,當時國朝初建,稽查能力較弱,需要民間力量補充。

洪武二十二年,大明律進行了大範圍的修改,因為巡檢司的大量建立和國朝逐漸安定,告緡者五分充賞被刪減了。

張居正從萬士和手裡拿來了舊典,看完之後,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萬太宰這份舊案,來的正是時候,正好補充到大明會典之中。”

“那就好,那我就不多叨擾了。”萬士和站起身來,晃晃悠悠的離開了全楚會館,回吏部坐班去了。

萬士和帶來的舊案非常及時,擴建稽稅院和許民間互相檢舉揭發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都是會被廣泛反對的事兒,而萬士和帶來了祖宗成法的輿論最高點,讓稽稅工作可以正常展開。

一麵是祖宗成法,一麵是法三代之上,這就有的辯論,而不是從一開始就處於劣勢之中。

張居正坐在樸樹下的太師椅上,看著仍然沒有解凍的湖麵,思考著一個問題,中原王朝,自從秦始皇之後,到現在一直沒有再探索過新的社會製度了,百代都行秦政法,都是在秦帝製的大框架下修修補補。

想了一會兒,張居正立刻就懊惱了起來,陛下那些個刁鑽的問題,真的是不可觸碰,在君父合一這一件事上,明明是他張居正辯贏了,連陛下都認可了,結果閒下來的時候,張居正偶爾還是能想起這個問題來。

探索新的社會製度,代價呢?

張居正將這件事趕出了自己的腦海,站起身來,向著文昌閣走去,他作為首輔,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長崎總督府送來了許多的奏疏,這些個奏疏裡有陳璘謝恩的奏疏,有徐渭對倭國的觀察,也有孫克毅奏聞今年預計輸入白銀的數量,今年的白銀預期仍然不如泰西的大帆船,但絕對數量還在上漲,大約能穩定到一百二十萬銀到一百五十萬銀之間。

讓張居正感到有趣的是,在大明水師攻破了島津家之後,陳璘把島津家翻了個底朝天,還把俘虜審問了一遍又一遍,陳璘發現,島津家進攻琉球,根本就沒有任何目的可言,沒有戰略目標,沒有作戰終止點、沒有任何的戰略,就是打到哪兒算哪兒,打不過就繼續增兵,頗有一種麵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麵的感覺。

等到水和麵溢出來那天,就是玩完的一天。

這和東南倭患時的局麵非常相似,島津家出兵琉球,完完全全就是為了打而打,沒有任何規劃,完完全全是為了緩解內部矛盾,倭國人多糧少。

所以,對倭國征伐,要深切的明白倭國這種特性。

而大明從一開始的目標就非常明確,白銀。

從孫克毅的奏疏來看,倭國最大的缺口不是彆的,而是糧食,在大明售價為一的糧食,在長崎售價為五,而從長崎到尾張國,可以售價為十,糧食完全可以左右倭國內戰的格局。

而大明海商掌握了糧食海運的辦法,可是大明也沒有糧食可以出海,大明各地糧食有結餘的地方,隻有南衙,而南衙又要負責四百萬石的漕糧。

張居正敏銳的發現了問題的所在,打開了空白奏疏,開始奮筆疾書。

次日,一道聖旨從京師的會同館驛順著九龍驛站,發往各個市舶司和巡檢司,裡麵的內容很少,就是禁止糧食出海。

大明的商船隻能停靠在長崎,因為倭人是倭寇,你的糧船不到長崎,是會被倭國劫掠的,而大明這條禁令有著很強的效力,禁止糧食出海到倭國。

倭國缺少糧食,大明糧食沒有盈餘,為了賺取天大的利潤,大明的海商會做什麼?會從大明的糧食裡套出一部分運到倭國賺取這個利潤。

但是禁令也明確表示,不禁止萬裡海塘糧食運至倭國謀利,從海外來的糧食可以在大明市舶司過港運到倭國賺錢,鼓勵大明海商們積極的在萬裡海塘的諸多島嶼上,興建更多的種植園。

張居正從來都不是一個過分激進的人,他在製定很多政令的時候,都是關上一道門,打開一扇窗,禁止大明糧食出口,不禁止海商們賺這個錢,張居正不像陛下一樣,連房子都要掀了,重新蓋一座。

這條政令引的議論紛紛,尤其是鬆江遠洋商行的諸多商人們,都聚集在了商行的會館裡,等待著孫克弘的出現。

孫克弘的腿瘸了,為人心狠手辣,而且極其陰毒,整個鬆江府對孫克弘都是又喜又怕,喜的是跟著孫克弘真的能賺到錢,怕的是孫克弘那個陰晴不定的性子,哪天開罪了,怕是要被孫克弘沉了黃浦江。

孫克弘青素直身,穿大紅圓領,腰間懸掛牙牌,一副玉樹臨風的模樣,被妙齡女子推到了眾人麵前。

“孫商總你可來了!朝廷一紙禁令,這不是要了咱們的命嗎?!”一個商賈一看到孫克弘哀嚎一聲,大聲的抱怨著。

孫克弘伸出手往下按了按說道:“諸位莫急,大明沒糧食,我們從彆的地方找糧食不就好了嗎?”

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