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格物院有祥瑞進獻(1 / 2)

朱翊鈞願意跟蔡繼訓嘮叨這麼多,是因為蔡繼訓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賤儒,他的政治主張,在很多情況下,過於理想化了,脫離了實踐。

實踐就是,哪怕是大明皇帝,手裡不掌控生產資料,就無法掌控生產關係,就無法調節大明各個階級之間根深蒂固的矛盾,更加簡單的說,實踐就是:沒錢,連皇帝說話都不管用。

手裡沒把米,叫雞雞都不應。

朱翊鈞跟蔡繼訓盤了盤賬目之後,蔡繼訓已經麵露羞愧。

“蔡少卿,你知道,咱們大明鬆江府造船廠,營建花了多少嗎?”朱翊鈞除了總體之外,又開始詢問具體,大明財政收支在聚斂興利之下,終於逐漸平衡了起來,從總體到具體,朱翊鈞是要說服蔡繼訓,因為他是這次反對聚斂興利的扛旗之人,說服了蔡繼訓,就等於將這股風力輿論給壓住了。

他提出的問題仍然存在,但很多時候,許多問題,都是這樣兩難,隻能勉為其難,這已經是朝廷能拿出的最好辦法了。

“臣不知。”蔡繼訓覺得自己懂的很多,他已經比一般的賤儒懂得多了,畢竟他在四夷館、在皇家格物院從事翻譯,泰西來來的那些書卷,蔡繼訓也是通事之一,但是在奏對之後,蔡繼訓才知道自己犯了錯,這個錯就是管中窺豹,坐井觀天。

“五十二萬銀。”朱翊鈞頓了下繼續說道:“一個先帝的皇陵,也不過五十萬銀罷了。”

“蔡少卿可知,應天府、鬆江府兩座織造官廠營建,所費幾何?”

朱翊鈞又問,蔡繼訓已經額頭冒汗了,因為他隻知道應天、鬆江、蘇州三座織造局,是大明國帑和內帑的賺錢機器,但是這三台賺錢機器,到底投入了多少,蔡繼訓的確是一無所知。

“三十二萬銀。”朱翊鈞告訴了蔡繼訓答案,他看著蔡繼訓說道:“做事,是要用錢的。”

“臣謹遵聖誨。”蔡繼訓思前想後,選擇了認栽,陛下並沒有回避問題,而是選擇了正麵回應,而且把道理說的很清楚明白,不收稅,朝廷拿什麼去履行自己的職能?

朱翊鈞又和蔡繼訓聊了片刻,這一次說的卻是海防巡檢水上飛的日常,這一次,讓蔡繼訓沉默的時間更久,沒有什麼無緣無故,大明東南承平,是因為現在海防巡檢的日夜巡邏,而海防巡檢靡費頗重,也需要一份和朝廷有直接利益關係的職能,而稽稅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蔡繼訓終於離開了。

朱翊鈞看著蔡繼訓的背影,對著張居正說道:“朕已經親自回答了他,他若是還執迷不悟,或者乾脆是不敢違私門請托,繼續搖旗呐喊,那就不能怪朕了。”

朱翊鈞從來不信任文臣,無論這個文臣把自己的人設設定的多麼完美,朱翊鈞都對文人懷有最基本的警惕之心,因為他自己本人就是文人。

“陛下,臣觀蔡少卿平日所為,應當不會反複。”張居正倒是為蔡繼訓說了兩句好話,不是每個讀書人都是賤儒,蔡繼訓平日裡就對各種附庸風雅的詩會、詞會、踏青遊園之類的事,參與極少,最重要的是在四夷館的考校中,蔡繼訓三年以來,都是上上評,是一個典型的循吏。

“希望如此。”朱翊鈞點頭,他看著馮保,開口說道:“宣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覲見吧。”

馮保向前一步,一甩拂塵,大聲的喊道:“宣,蒙兀兒國沙阿特使覲見。”

朱翊鈞是在文華殿接見的沙阿買買提,而不是皇極殿,皇極殿是大朝會所在,這是一次提前的、小範圍的溝通,把彼此的條件說清楚了,如果講不好條件,就直接拿到大朝會上,彼此都會尷尬。

沙阿買買提入殿後,五拜三叩首行大禮覲見,俯首帖耳的說道:“拜見四方之大君、萬國之主、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陛下,我帶來了遠方的問候,來自我的君王阿克巴大帝,他對陛下報以誠摯的感謝,並送上了國禮,這四匹精心挑選的戰馬,隻能表達我王誠摯謝意的萬分之一。”

“特使免禮。”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沙阿特使不必如此客氣,朕已經收到了蒙兀兒國君主的國書。”

阿克巴大帝的國書內容,長篇累牘的表達感謝,情感是十分真摯的。

去年的蘇拉特港,蒙兀兒國的海戰完敗給了泰西的紅毛番,導致了一個惡劣的後果,那就是蒙兀兒國的海船,要出國門,就必須從紅毛番委派的第烏總督巴雷托手裡購買通行證,而現在完全不必了,五桅過洋船就是最強硬的的通行證!

在感謝之餘,阿克巴希望能夠獲得大明的恩準,允許商船定期趕到大明和大明控製的呂宋進行往來貿易,當然阿克巴在國書中承諾,他會督促所有商船合法納稅,如果沒有納稅,大明可自行處置。

阿克巴對大明極低的稅賦表示了稱讚,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大明的關稅實在是太低了,為何如此設立。

紅毛番的第烏總督巴雷托在蘇拉特港的關稅是30%,這隻是明麵上的抽稅,至於港口上的稅務官的刁難,不在其中,而且並不保證,紅毛番的船隊,不會襲擾商舶。

即便是購買了昂貴的通行證、即便是繳納了昂貴的稅務,蒙兀兒國的船隻依舊無法順利出海海貿,會被襲擾、會被搶劫,這一切,都是源於蒙兀兒國遍地的香料、數不勝數的寶石、無窮無儘的糧食,都是紅毛番垂涎欲滴想要掠奪的貨物。

而這一切屈辱,都隨著大明的五桅過洋船抵達,變成了過去。

“貴國國主所請,也是朕之所願,願你我兩國,友誼長存。”朱翊鈞答應了通商的請求,商舶往來。

“我的君主還帶來了一批賀禮,還請陛下笑納。”沙阿買買提再次俯首,而後兩隊美人,帶著一層薄紗,緩緩的出現在了文華殿上。

一共七十二位美人,千姿百態。

無論大明皇帝是否恩準通商,阿克巴這次的賀禮清單上,還有七十二位美人,這也是國禮,同時希望能夠獲得和大明長久的友誼,彼此國運昌隆。

太常寺卿看到了那七十二位美人,和傳統意義上的身毒人、印度人不同,在大明的印象裡,印度人都是個頭矮小、皮膚黝黑,長臉、卷發等等特征,但這一批美人打破了大明對印度人的刻板印象,這一批美人,全都來自於婆羅門和刹帝利,她們是雅利安人。

都是精挑細選的美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風情。

可見,阿克巴是真的感謝大明皇帝的慷慨。

“貴國國主實在是客氣了,這本身就是買賣,沙阿貴使每艘船多付出了五萬銀了。”朱翊鈞也是滿臉的笑意,這沙阿特使來就來唄,還帶了這麼多的東西,真的是太客氣了。

張宏將這七十二位美人帶了下去,如何安置成為了一個問題,皇叔朱載堉擺明了對萬國美人沒什麼興趣,整日泡在格物院裡當院長。

朱翊鈞眉頭稍皺,他發現潞王朱翊鏐看著這些美人,垂涎欲滴,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至高無上的陛下,金錢看似無所不能,但金錢有的時候也無能為力,大明肯賣給我們如此強悍的戰艦,是我們的幸運。”沙阿買買提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正襟危坐,十分嚴肅的說道:“沙阿特使,朕現在需要戰馬,就一如貴國需要戰船一樣。”

“大明有一句古話叫做投桃報李,我們也有一句諺語,如果不用美酒招待親密的朋友,可能讓彼此成為敵人,慷慨的大明皇帝幫了我們大忙,我們自然也要回報,不知道陛下需要多少匹戰馬?”沙阿買買提沒有猶豫,詢問陛下需要的數量。

“今年大約需要兩萬匹,戰馬。”朱翊鈞將戰馬咬的很重。

沙阿買買提思索了片刻說道:“我可以代表我的君王做出承諾,但這的確這需要許多、許多的的船來運輸。”

“大明自有辦法,隻要大明船隻到港後,貴國國主肯賣就好。”朱翊鈞鬆了口氣,笑著說道。

大明有專門運馬的船,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各國朝貢的珍禽異獸就是由馬船負責運輸,而大明對於海上運送活物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每一艘三桅夾板艦,經過改良後,可以容納五百匹戰馬,所以大明有這樣的運力,前往蒙兀兒國把馬運回來。

“那就再好不過了。”沙阿買買提不認為兩萬匹戰馬,有什麼壓力,相反這個數量,沙阿買買提認為,對於龐大的大明帝國而言,兩萬匹實在是太少了。

大明的現狀是不缺駑馬,缺少的是戰馬,而養戰馬需要廣袤的草場。

“尊敬的陛下,我有一些疑惑,陛下為何舍近求遠?為何不在大明的腹地廣建草場,而是要去遠方購買呢?這樣一來,必然昂貴的多。”沙阿買買提懷疑,每一匹馬的運費就遠遠超過戰馬本身的價值了。

大明這麼做,是舍近求遠,直接圈地建設草場,豢養戰馬不是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朱翊鈞思索了片刻,搖頭說道:“朕隻能說,大明自有國情。”

蒙兀兒國可以這麼玩,跑馬圈地,建設草場獲得大量的戰馬,但是大明並不可以,因為大明的百姓會揭竿而起,一路闖到京師來,敲碎大明皇帝的王座,天啟崇禎年間,因為國朝財用大虧,為了平遼,開征三餉,吹響了大明帝國的喪鐘。

而蒙兀兒國的窮民苦力不會反抗,蒙兀兒國的窮民苦力,他們一生最大的動力,就是轉世成為人上人,而不是反抗。

這就是文化差異,這就是國情不同。

蒙古人那一套四等人製度,在中原並不完美適用,但是在帖木兒的後人侵入印度之後,帖木兒的後人驚訝的發現,他們的四等人製度,可以和當地的宗教完美的融為一體,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蒙兀兒國在當地的統治,異常穩固。

朱翊鈞沒有和沙阿買買提過度討論這個問題,大明現在和蒙兀兒國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大家擱置爭議,好好做買賣才是根本。

“尊敬的陛下,我的君主希望可以獲得更多的五桅過洋船,當然,這一切都不是免費的,每一艘五桅過洋船,我們可以加價五萬銀,來獲得提前拿到船隻的資格。”沙阿買買提說起了正事,這一次之所以如此急匆匆的再次來到大明,自然是來買船的,五桅過洋船的數量,直接決定了阿克巴大帝的顏麵。

“需要多少?”朱翊鈞看著沙阿買買提問道。

沙阿買買提頗為誠懇的說道:“二十艘,如果陛下可以答應的話,這兩萬匹戰馬,就當是我們送給陛下的賀禮了,隻不過需要陛下派遣船隊自己前往取貨了。”

“二十艘?!”朱翊鈞輕微咳嗽了一下,一條船就是二十五萬銀,二十艘就是五百萬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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