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次還要來。”沙阿買買提笑著說道:“下次我就不會給這麼多了。”
在匠人收下了喝茶錢後,沙阿買買提的心情更好了,大明的匠人儘職儘責,超過了沙阿買買提的預期,這次出使的成果,也超過了沙阿買買提的預期。
按照大明禮部的話術,就是大明皇帝恩準了一年兩次的朝貢貿易,除了貢船之外,蒙兀兒國還得到了一百張船引,可以用於蒙兀國商舶在大明市舶司買賣。
大明現在朝貢貿易,和洪武、永樂年間的朝貢貿易已經大不一樣,現在大明國朝的朝貢貿易,貢船更像是一個牽線搭橋溝通的橋梁,商舶才是交易的主體,隻要不是敵對,一般能獲得大明的商舶船引,但有些國家是沒有商舶船引的,比如倭國就沒有大明的船引,他的船靠近大明海域,就會被當做海寇對待。
沙阿買買提在鬆江造船廠、龍江造船廠、福建造船廠一共下了五十一艘三桅過洋船的訂單,三年之內交付,不是他不想買更多,而是大明的造船廠產能都要供給內需,沙阿買買提就是加錢也買不到更多的船了。
沙阿買買提看著遼闊的海麵,看著晴空萬裡,走上了通往五桅過洋船的棧橋,他臨上船時,對郭汝霖表達了自己的歉意:“我很是惶恐,給鬆江造船廠帶來了麻煩,畢竟這些船今年應該如期交給泰西的費利佩二世。”
“如果費利佩二世肯加錢的話,鬆江造船廠也可以擴產。”郭汝霖滿臉都是笑容,僅僅是這五條船,今年鬆江府造船廠就可以多二十五萬利潤,按照三七留存起運的比例,今年就能多交17.5萬銀的利潤,剛好等於永定毛呢官廠的利潤。
大明和泰西不同,大明這地頭,一直是權最大,錢好找,大不了抄幾家豪奢戶就能找到藏在豬圈裡的白銀,這政績可不是那麼好撈的。
沙阿買買提就是行走的政績。
在悠揚的號角聲中,在駁船的號子聲中,在海鳥的啼鳴中,聯合艦隊,開始緩緩開動起來,帆麵如同一朵朵升起的雲朵,在海麵向前緩緩飄蕩,海風呼嘯而過,吹動著海浪打在岸邊,也帶走了人們分彆時的愁苦。
百舸爭流,千帆競發。
“沙阿特使懷裡抱著的,是龍江天妃宮請到的天妃像吧!”趙士禎眉頭緊皺,看著沙阿買買提的船,眉頭緊蹙的對著郭汝霖問道。
郭汝霖拿過來了千裡鏡,定睛一看,果然是天妃宮的天妃像!
天妃就是媽祖,海神娘娘,龍江天妃宮就在應天府南衙,這座天妃宮是永樂五年,由成祖文皇帝敕造,鄭和從第二次下西洋開始,出航前後,都要到龍江天妃宮祭祀,隨著大明禁海,龍江天妃宮香火不再鼎盛,到了萬曆三年時,李樂作為應天府丞修繕了天妃宮,香火再次鼎盛了起來。
果然,這個沙阿買買提去南衙,不僅僅是要去看大報恩寺琉璃塔,他還偷偷請了一座天妃像回去!
“他一個回回,他們家沒有海神娘娘嗎!”郭汝霖放下了千裡鏡,略顯氣惱,各家拜各家的神才是!
沙阿買買提在船駛離了鬆江府新港,駁船的鉤鎖摘下之後,將天妃像小心的放進了船長室內,並且固定好,隻要船不沉,這個天妃像就不會破損。
沙阿買買提頗為誠懇的進香,思索了片刻後,又從懷裡摸出了一個銀袋子,將銀袋子放在了供桌之前,才安心了幾分。
鄭和下西洋要拜天妃,那泰西船長安東尼奧也從天妃宮請了一個天妃像放在船長室內,信仰是為了求一個心安,沙阿買買提也希望一切順利。
沙阿買買提看到了一艘五桅過洋船,掛大明的七星旗,還掛著一麵銅錢的旗幟,這讓沙阿買買提有些好奇。
“蕭特使,這是什麼船?”沙阿買買提詢問著大明派往蒙兀兒國的特使蕭崇業。
蕭崇業在萬曆五年前往琉球冊封了琉球國王尚久,這一次,又作為使者,出使蒙兀兒國,為期六個月的時間。
蕭崇業看了看那艘船,想了想說道:“銅船。”
“大明很需要銅料嗎?”沙阿買買提有些想不明白的問道,大明有大量的白銀輸入,為何還要找銅料呢?用五桅過洋船來運銅,可見其重要程度。
蕭崇業簡單的解釋了下,大明的銅料主要用來鑄銅錢,而銅錢一般而言,是給窮民苦力使用的,大明在重視白銀輸入的同時,也非常注重銅料的輸入。
沙阿買買提是貴族,而且是那種真正意義上,殺了下等人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貴族,他想不明白大明為何會對銅料如此重視。
負責押運銅料的人是大明呂宋番都指揮使鄧子龍,大明在海外收繳貨款的進程十分穩定,而這一次鄧子龍押運了三百五十萬斤的赤銅,回到了大明,這批赤銅,將會全部用於鑄造萬曆通寶。
鄧子龍回到大明,目的是請皇帝再部署兩艘五桅過洋船到呂宋,用來震懾南洋諸多小國。
本來國姓爺殷正茂要親自回京一趟,但是催收貨款,收回南洋諸多種植園之事,殷正茂一時間走不開,就讓鄧子龍回京來了。
部署在呂宋的五桅過洋船也要回到鬆江府造船廠,進行一次大的修繕,已經在南洋征戰了四年的五桅過洋船,遍體鱗傷。
鄧子龍在鬆江府逗留兩日後,啟程入京。
萬曆七年三月二十七日,鄧子龍順利抵達京師會同館驛,在兵部進行了交接之後,鄧子龍在次日見到了皇帝。
朱翊鈞在西苑禦書房接見了遠歸的鄧子龍,西苑這個地方,就連一些廷臣都沒進去過,接見的地方不同,代表著親疏遠近的不同。
“將軍一路辛苦,快快免禮。”朱翊鈞扶起了鄧子龍,打量了一下鄧子龍,他是個武將,長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臉的凶悍。
“將軍此番入京來,兩艘五桅過洋船在呂宋的部署,已經下章兵部知道,最遲今年九月,可以到達馬尼拉。”朱翊鈞首先告訴了鄧子龍關於他奏稟之事,廷臣們廷議的結果,大明的五桅過洋船部署安排,是為了保證都大明海疆的安全。
呂宋總督府,是大明第一個海外總督府,朝廷處置是極為謹慎的,即便是國姓正茂真的反了,就是呂宋這兩年帶回來的赤銅,都足夠支付船資了。
“陛下,臣在棉蘭老島聽聞,泰西有變,今年大帆船可能不能如期到港了。”鄧子龍之所以要親自進京,一是為了船,二是為了一個情報。
“是何變故?”朱翊鈞眉頭一皺,大帆船事涉大明白銀輸入的問題,這是大事。
“泰西葡萄牙國王恩裡克病重,船長安東尼奧謀求繼位,西班牙國王費利佩二世和安東尼奧撕破臉了,暴君和帶給他財富的船長因為葡萄牙王位徹底決裂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新世界。”鄧子龍解釋了情報和情報來源。
恩裡克是個紅衣主教,一生沒有婚配也沒有子嗣,就沒有繼承人,而費利佩二世和安東尼奧都有繼承權,隨著葡王恩裡克的病情加重,安東尼奧的實力增強,終於到了不得不決裂的地步。
但凡是能維持表麵和平,費利佩二世就不可能和船長翻臉,安東尼奧可是費利佩二世的錢袋子。
“大明的船有沒有可能自己前往新大陸,販運白銀?”朱翊鈞看著鄧子龍,頗為認真的說道:“這是個好機會,大明的船可以過洋,五桅過洋船從設計之初就是為了過洋。”
“陛下,今年大船無法到港,是費利佩二世找不到合適的船長。”鄧子龍的話比較委婉,費利佩二世明知道安東尼奧會成為敵人,不是不想換人,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船長帶領船隊來到大明,這條航路充滿了太多的危險。
“的確是非常危險,那不急,反正著急的不是朕,是費利佩二世,他的白銀無法抵達大明,可是倭國的白銀,以及從西邊航線來的白銀,還是能夠抵達大明的。”朱翊鈞十分認真的思索了一番,做出了決定。
既然危險,那就沒必要現在馬上去做,不是不做,是等大明對海洋更加了解之後,再進行探索。
鄧子龍呆滯了下,原來的套路是他這個臣子講困難,陛下這個君王詢問他是否可以帶隊冒險,他再回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但是陛下壓根不按套路出牌,一聽可能有風險,立刻決定停一停。
朱翊鈞笑著說道:“大明現在的絲綢、棉布、瓷器、茶葉、船隻都有銷售地,將士們有父有母,不必要的冒險,不必嘗試。”
大明皇帝朱翊鈞,現年十七歲,他還有很多的時間,他等得起。
“陛下,其實可以試試。”鄧子龍趕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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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