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五百兩在大明可以購買五萬斤五花肉,一斤五花肉的價格是十八文飛錢或七文大錢,飛錢就薄鐵錢,大錢是通寶,三錢重的大錢。一兩銀子一百斤五花肉,一石米時間各不相同,大約在三錢到四錢之間,即便是以最昂貴時的五錢去算,一兩銀子能賣兩石米,那麼五百兩就是一千石,就是十五萬斤大米。
這還是在京師首善之地,若不是在京師,會稍微多一點,京師百物貴,長居大不易。
姚光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闊少了,當王謙站在門前,隨手讓人抬來了五百兩銀子,讓姚光啟日常開銷用,姚光啟真的恨不得當場喊對方一聲義父。
他那個妻子,大家閨秀,名門之後,因為他把二百兩買了糧食賑災,直接就跟他和離了!
王謙其實很羨慕姚光啟,越沒有什麼,他就越羨慕什麼,當初他想要去呂宋,也有一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大抱負,大胸懷,奈何最終沒有成行。
姚光啟帶著五百兩銀子,感恩戴德的走了,他剛回到了會同館驛,王崇古的弟弟王崇義就讓人上門說親來了。
王崇古是個買賣人,姚光啟身上不僅有一年十萬銀利潤的海帶生意,還有一份大功勞,這遲則生變,王崇義趕緊上門去,從速從快,趁著事情還沒傳開,趕緊生米煮成熟飯,彆讓姚家那兩條老狗回過味兒來。
七日後,姚光啟略微有點懵的在自己的新家,一個二進出的小院子裡,明媒正娶了王崇義的女兒,同樣,王崇古在全晉會館擺了大宴,算是他們老王家正式認了姚光啟這個女婿。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姚光啟還有點懵的時候,他就成了王家的女婿,在京師又有了宅院,又有了正妻,而他心心念念的海帶生意,也是跟老丈人王崇義直接接洽。
這就不得不提到當年的一件舊事。
在隆慶五年四月四日,禦史郜永春巡查河東鹽事,當時郜永春說:鹽法之壞,在大商專利,勢要根據,以故不行。因指總督尚書王崇古弟、吏部右侍郎張四維父輩為大商,崇古及四維為勢要,請罰治崇古而罷四維。
這事最後鬨到了廷議上,河東鹽案,也是張居正和高拱關於首輔之爭中的一件事。
王崇古的弟弟王崇義、張四維的父親張允齡、伯父張遐齡、三弟張四教,都是禦史郜永春的告發的對象,即便是張四維百般陳情,最終還是落了個致仕的結果。
王崇義這個鹽商做的很大,而現在姚光啟成了王崇義的女婿,這買賣自然就更好做了。
次日姚光啟也問清楚了自己的妻子,並非王崇義的親生女兒,而是王家一個遠方表親,王崇義並沒有適齡婚配的女兒,隻好從遠房過繼了一個,顯然王崇古、王崇義也沒想瞞著姚光啟,否則早就編好了說辭。
可王崇古在全晉會館擺了大宴,王崇義更是以嶽丈的身份認了這個女婿,那不是親閨女,也是親閨女了。王崇義專門派了兩個大掌櫃,前往山東,算是正式開始了這個買賣。
姚光啟還是很感謝王崇古的,他們王家家大業大買賣做的也大,這海帶生意,做好了一年十萬銀子,做不好可能會虧錢,王崇古完全可以不沾這個嫌,但王崇古還是把這個生意攬下來了,並且真的行動了起來。
姚光啟在兵部領了賞,這是軍功賞,剿滅的那股海寇,可是一個三百人的水寨,足夠評一個五等功賞牌了,參與剿匪的五百兵,人人能拿到二十銀的賞錢。
姚光啟在兵部辦完了事兒,剛走出門,就看到了一個小黃門匆匆忙忙的打午門走來,這小黃門一看到姚光啟,立刻就認出了他。
在大明當官,得長得好看,否則你是狀元郎,也會因為貌寢給挪到第二甲去,比如瓊州丘濬,就是那個寫了《大學衍義補》,勞動價值論的丘濬,海南第一個進士,就因為樣貌,狀元郎拱手讓人了。
姚光啟這臉上那道長疤,實在是太紮眼了,立刻就被小黃門給認了出來。
小黃門拉住了姚光啟說道:“可是密州市舶司監當官姚光啟當麵?”
“正是。”姚光啟趕忙說道。
“陛下宣見。”小黃門把姚光啟帶到了左順門,讓他在這裡等了片刻,而後又領著他等在了文華殿前,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
姚光啟想開口問,早上喝了鹹湯有點渴,但是小黃門在旁邊一動不動,十分嚴肅,弄的姚光啟也不好開口。
“宣姚光啟覲見。”成隊的太監吊著嗓子,把殿上的天語綸音傳下,姚光啟才在小黃門的指引下,一步一步走上了文華殿,跨過殿門,他也不敢抬頭看,趕忙行了大禮。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姚光啟俯首帖耳,十分恭順。
“平身,賜座。”朱翊鈞看著姚光啟,語氣比較輕鬆,甚至還給姚光啟賜了個座位,這可是很多四品的僉都禦史入殿都沒有的超規格待遇,張宏還給姚光啟看了杯茶。
“此去半年,再見姚愛卿,已大不同,朕心甚是慰藉。”朱翊鈞打量了下姚光啟,語氣頗為溫和的說道。
陛下很高興,馮保和張宏作為陛下帳下兩個狗腿子,陛下這個態度這個語氣,馮保和張宏都能看出來。
“臣之前未曾有幸見過陛下。”姚光啟眉頭一皺,他以前真的沒見過陛下,皇帝長啥樣他都不知道,陛下何出此言,怎麼就是再見了?
“你抬頭看看。”朱翊鈞滿是惡趣味的說道。
姚光啟抬頭一看,眉頭擰成了個疙瘩,陛下的模樣和他心中某個模樣逐漸重合在了一起,他有點懵,他和王謙鬥的你死我活的時候,燕興樓二樓柱子旁,總是有個人,在他和王謙衝突的時候,大聲叫好,那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恨不得立刻打起來的模樣,令人印象極為深刻,原來那個招人恨的家夥,就是陛下!
姚光啟冷汗直流!
當年,他有個狗腿子看陛下有點不順眼,在燕興樓的陛下,確實惹人生厭,全場就伱喊的聲音最大!那個狗腿子問姚光啟要不要教訓下,姚光啟不想找麻煩,就沒讓狗腿子去招惹。
“你認出朕來了?”朱翊鈞樂嗬嗬的說道。
“臣有眼無珠,還請陛下恕罪。”姚光啟人都麻了,大明京師這地界,水深王八多,燕興樓看熱鬨的人裡還有陛下!幸虧,當時他沒有讓狗腿子去教訓!
“無礙無礙,當初你呀,在燕興樓,可是腳步虛浮,兩眼無神,臉色煞白,還有浮腫,看看現在,龍行虎步,身體還壯實了不少,好好好。”朱翊鈞看著姚光啟的傷疤笑著說道:“這道疤,為百姓留的,朕替百姓記下了。”
馮保和張宏互相看了一眼,陛下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陛下當時罵的可難聽了,說姚光啟整日裡正事不乾光知道散德行,就是個表麵光鮮的棒槌,陛下當時確實很討厭姚光啟,現在姚光啟多少得了點聖眷。
“不是什麼大事。”姚光啟不認為這道疤有什麼,他覺得換個人在那兒當監當官也會那麼做,自己辛辛苦苦種的海帶,這幫海寇憑什麼割?
朱翊鈞笑著說道:“好好好,王次輔好眼光,找了個好侄女婿。”
“臣愧不敢當。”王崇古立刻俯首說道,人家姚光啟自己爭取的,在燕興樓門前,被自己的兒子那般羞辱,為了海帶生意,還腆著臉蹭飯,否則哪有後麵的事兒?這海帶生意姚光啟就是做成了,也撈不到銀子,姚光啟就是幫著漁民找銷路而已。
這就是個白撿的功勞,人在家中坐,功勞天上落。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正色說道:“姚光啟,這海帶生意好好做,濟世救民的好物,沿海地區的百姓,大脖子病不常見,可是這內地,就很是常見了,可是這民間,一碗海帶湯,可能救活一戶人家,辛辛苦苦生了個孩子,結果卻是個畸零兒,這為人父母是棄養也不是,養著也不是,利不厚,但濟世救民這四個字就值得下力氣了。”
“你若是做好了,朕給你特進恩科進士。”
朱翊鈞給的隻是一個特進恩科進士嗎?是簡在帝心,是聖眷,是一份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前程,前提是姚光啟真的把這件事給做好了。
姚光啟再次俯首說道:“臣遵旨。”
姚光啟告退,離開了文華殿,他當然聽得明白陛下的許諾,但他對這個許諾,情緒波動並不是很大,陛下向來說話算話,陛下給他畫這個大餅,到底能不能吃得下,還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爭取到這塊餅。
“姚監當,這是陛下額外的恩賞,十兩銀子不算多,也不算少,你且收好。”一個小黃門將一個錢袋子遞給了姚光啟,這十兩銀子看起來不多,可是再稍微想下,讓摳門的陛下拿出十兩銀子恩賜,這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了。
陛下喜歡用真金白銀賞賜,能拿到陛下的銀子,那都是在陛下那兒留下名字的人。
朱翊鈞特彆召見姚光啟的原因,就是這海帶是朱翊鈞讓淩雲翼推廣種的,海帶的種,是徐渭從長崎總督府送到大明的,朱翊鈞很早就親事農桑,土豆、番薯、甘蔗、辣椒,他都會種,寶岐司司正是徐貞明,可皇帝住的西苑,廣寒殿外可是一大片的農田。
姚光啟既然開始做了,朱翊鈞自然不打算袖手旁觀。
姚光啟進宮麵聖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一些消息靈通人士的耳中,在姚光啟還沒出宮的時候,消息就傳到了西土城姚家。
姚長貞和姚長興收到消息後,都是有些疑惑,陛下為何宣見了一個舉人出身的監當官?王崇古為何要付出那麼大的心力去拉攏一個臉上帶刀疤注定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姚光啟?
“我知道了,臥槽!”姚長興一拍大腿,他想明白了,他愣愣的說道:“大哥,光啟這孩子,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恭喜…”
姚長興覺得皇帝在千金買馬骨,為了持續推動舉人進士們去做這個監當官積累實踐經驗,為了持續推動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號召,他本來要恭喜大哥,但是立刻就想起了那日在酒席上,大家客客氣氣的模樣。
客客氣氣從來不是一家人。
姚光啟日後就是上天入地,都跟他們姚家沒有關係了,這便沒有恭喜可言了,人家現在是王崇古的侄女婿!
“唉。”姚長貞重重的歎了口氣,姚長貞歎氣,是在可惜損失了一個跟陛下改善關係的機會。
文華殿上的廷議,仍在繼續,姚光啟的覲見,是廷臣們剛剛結束了一個議題,見縫插針的讓姚光啟入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