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暗自記在,陛下對夷狄有歧視,哪個妃嬪侍寢不沐浴更衣焚香的?陛下就是歧視罷了。
“怎麼還有嫁過人的!”朱翊鈞看了幾副之後,再次疑惑的問道。
馮保樂嗬嗬的說道:“善絲竹管樂之器,十六歲已然是江南名家了,嫁過人為了脫賤籍,陛下,老嬤嬤去看過了,花徑不曾緣客掃,沒什麼問題。”
馮保的沒問題,這兩旁長滿花草的小徑,不曾有過客人踏足。
“馮大伴有心了,下一個!”朱翊鈞點了點頭,將這幅畫像放到了右邊,左邊是不喜歡,右邊是再考慮下。
這近半個時辰過去,朱翊鈞終於有點累了,說實話,多少有點看花眼了,千姿百媚,各有風情,但要說喜歡,也沒有真的特彆喜歡的,武宗皇帝的確荒唐了些,但也留下了不少祖宗成法,比如這未亡人、比如這人婦,都能挑選。
本來就是以色娛人,自然是怎麼好看怎麼來。
“陛下看看這個?這是先生選的。”馮保看出來陛下累了,拿出了今日的大殺器,小黃門將畫卷徐徐展開,朱翊鈞眼前一亮,這個是真的不錯。
就是畫像也十分撩人,一顰一笑好似手執花枝,看似弱柳扶風,細看風情萬種,還帶著一些靈動,一雙要人命的大長腿,一看就很勾人,渾身上下就透著四個字,家宅不寧。
張居正沒有選的太離譜,但也是選了個禍國殃民的美人,這家宅不寧的女人,根本就是個狐媚子。
“不錯,放右邊,剩下的快速過一遍吧。”朱翊鈞對這個非常滿意,但是畫像歸畫像,真人歸真人,這也要看到人才知道是不是照騙。
朱翊鈞最終挑出了十二個美人來,這都是要見的。
“這個二十四歲的母親,明日安排覲見。”朱翊鈞讓人把十二副畫像收走,單獨留下了一副,那個癡心的女子。
“陛下,要讓她留宿在離宮嗎?”馮保大喜過望,隨著陛下年長少壯,終於在這方麵開竅了!
“到燕興樓去,明日燕興樓有熱鬨看,朕去看熱鬨,順便看看這個民婦,黎牙實的教訓已經很充分了,她心裡住著人呢。”朱翊鈞明日要去燕興樓瞧熱鬨,他對這個女人不感興趣,他對這個女人的故事很感興趣。
馮保提到的這個孫玄,也是明日的熱鬨之一。
萬士和知道的事兒,朱翊鈞自然也知道,有人打算私發船舶票證這個氣氛已經在醞釀了,大明皇帝心善,可不代表勢要豪右們心善,南衙造船廠自然有官廠,也有民坊,朱翊鈞要親自去看看。
事涉開海,茲事體大。
張居正新政和朱翊鈞新政共同構成了萬曆新政,朱翊鈞的新政主要集中在開海和農作物技術進步和推廣之上,開海可以說是朱翊鈞新政的重中之重。
大明造船廠的技術是部分對外開放的,比如三桅夾板艦的技術,全都開放,但是現在民坊的規模還是太小了,促進民間對開海的投資,也是開海的一部分,在占據商品優勢的情況下,朱翊鈞不必過分擔心資本外流的問題。
二十四日短暫休沐之後,朱翊鈞一如既往的坐到了文華殿上禦門聽政,講筵用過午膳,朱翊鈞前往了北大營操閱軍馬,回到了離宮禦書房,批閱了今日奏疏。
張居正對馮保搜羅那些美人的情況,是十分清楚的,明確的表示了支持之外,還給陛下挑了個美人,張居正沒有阻止這種胡鬨,他巴不得陛下胡鬨一些,若不是礙於太傅的身份,張居正恨不得給陛下塞兩個波斯美人。
張居正其實非常擔心陛下疲憊,國事繁瑣,利益山頭太多,處置起來勞心勞力,總要勞逸結合才能長久,眼下陛下春秋鼎盛,精力充沛,可是日後呢?大明的製度設計,有著極強的糾錯力量,但是皇帝一旦懈怠,就是江河日下。
大明最怕的就是怠政,其他的不怕,哪怕是荒唐點,武宗皇帝那會兒,大明也是有聲有色,沒弄到嘉靖末年那種幾近於亡國的地步。
朱翊鈞換了常服,風流倜儻、孔武有力這兩種迥異且矛盾的風格,出現在了少年天子的身上,常服換上,朱翊鈞搖身一變成為了蓬萊富商黃氏的少東家。
朱翊鈞的車駕消失在了燕興樓外的胡同裡,而後一行人穿過了幾個宅子的暗門,走進了燕興樓內,緹帥趙夢佑負責的安保,那幾個宅子,都是住的緹騎。
大明皇帝到了燕興樓直接到了天字號包廂之內,隔壁就是今日的熱鬨。
“這燕興樓交易行的買賣,是個人都知道背景深厚,這幫遮奢戶商量點什麼,還選在這裡,咱真的是無話可說。”朱翊鈞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仍然不理解萬文卿為什麼喜歡逛青樓,這青樓有什麼好玩兒的嗎?
朱翊鈞潔身自好,到了青樓就隻是看熱鬨,連個姑娘彈唱陪酒都不點,自然感受不到什麼樂趣了,皇帝和臣子是同道中人,實在是有失體統,陛下不說,馮保也不會過分安排,再說了,眼下北衙的青樓女子,質量太差了。
至於遮奢戶們為何選在燕興樓,還不是燕興樓這檔次,是整個北衙獨一檔?在這裡定席麵,那是麵子、裡子麵麵俱到,尤其是這做買賣,麵子尤為重要。
燕興樓,燕府中興之意,燕府就是當年朱棣的燕王府中興的地方,這排場還不夠大?
大明對各大王府的稱呼,都是類似,比如寧王府,就是寧府,建文君那一脈叫太子府,建文君一直到景泰年間仍有後人,改姓為建,所以建文君一脈也被叫做建庶人。
建文君這三個字,出自明實錄,是大明官方對朱允炆的稱呼。
“那不是王謙嗎?他怎麼在這裡?”朱翊鈞露出了笑容說道:“把他叫過來。”
“是。”
王謙是燕興樓的常客,作為王收買,他收買了個人參與到了‘密謀’之中,王謙過來玩,就是玩的燈下黑,他也沒想到會碰到陛下,彆人困於信息繭房,不知道燕興樓的東家是誰?
“參見陛…皇爺爺,皇爺爺這是過來瞧熱鬨了?”王謙見禮,神態比較輕鬆。
“王公子這也是收到了消息嗎?”朱翊鈞一樂,這王謙有些混不吝,作為京師第二闊少,隻要王謙不胡作非為,看在王崇古的麵子上,朱翊鈞不會為難他,況且王謙還屢次立功。
“確實有,就在隔壁。”王謙低聲說道。
朱翊鈞左右看了看,皺著眉頭問道:“這次收買花了多少錢?”
王謙伸出了個手指頭說道:“一千兩,什麼不肯摧眉折腰事權貴,賤儒不值錢,賤儒還不如那些邪祟教眾。”
賤儒不值錢,收買起來,真的不貴,那個合一眾的婢女,王謙足足花了七萬兩,把萬文卿連哄帶騙報名監當官,萬文卿半推半就,王謙還花了三萬兩,一個狂信徒、一個循吏,都是有價格的,收買起來各有不同,唯獨這賤儒,一千兩就夠了。
“王公子所言有理,賤儒啊,他不值錢。”朱翊鈞一樂,整個包廂裡的人都笑了起來,充滿了歡快的空氣。
張宏低聲說道:“皇爺爺,周氏女到了。”
“宣。”朱翊鈞點頭。
王謙麵色古怪的很,陛下到燕興樓多次,可是一次沒點過姑娘,這次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
一個帶著帷帽、狐狸麵具的女子,走了進來,行了個萬福金安的禮,坐在了一旁有點膽戰心驚。
“王公子忙自己的去吧。”朱翊鈞笑了笑,讓王謙離去了,他還有一幫狐朋狗友在等著他。
“皇爺爺金安,不多留,就告退了。”
周氏女環視了一周,門外有四名家丁護院,門內還有兩名,身邊跟著兩個麵淨無須的閹奴,還有七個女婢伺候,這顯然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這坐在人群中間的男子,就是今日相親的對象。
周氏女今日是來相親的,媒婆都不能上來。
“讓黃公子見笑了,拋頭露麵的出來相親,年紀大了,再不嫁,怕是得老死在娘家了。”周氏女摘掉了帷帽,又摘下了狐狸麵具,出來拋頭露麵的相親,其實不符合風俗,可她這個年紀,也沒有風俗不風俗了。
(周氏女·jpg)
“以姑娘的相貌,還缺個人家嗎?”朱翊鈞一愣,這姑娘真的很俊,年齡說大,也不過才二十四歲,就這模樣,能剩到現在?
周仃芷搖了搖頭,倒是不在意的說道:“彆人一聽我這情況,直接就不談了,畢竟有個拖油瓶,長得俊俏些,在一些大戶人家,算是缺點,之前一直想當正室,就更難找了。”
“倒是公子,年紀尚淺,怎麼納起了妾室?這要是讓衙門知道了,怕是麻煩的很。”
周仃芷有些好奇,就這公子的模樣、家室、風度,即便是說要納妾,那門檻早就被踏破了,怎麼淪落到了相親的地步?
“父母之命不可違,衙門而已。”朱翊鈞攤了攤手,周仃芷不知道他是誰,全以為是蓬萊黃氏的少東家,馮保做事向來周全,成了好說,不成,也不留下什麼民間傳說去。
“姑娘的事兒,我聽馮伴伴說了,那個孫玄,姑娘現在還有意嗎?”朱翊鈞把話頭聊到了孫玄的身上。
孫玄在萬曆元年中舉,萬曆二年落榜,成為了國子監的監生,萬曆五年金榜題名。
“誰還沒個眼盲心瞎的時候,那時候聽了幾句酸文,就傾心於他,他在國子監生活困難,全靠我家救濟,一日金榜題名天下聞,便忘了昨日情誼,我父親是嘉靖年間的左都禦史周延,公子前來相會,想來是知情的,父親萬曆四年去世了,他抽身而去,反倒是埋怨起我不肯跟他私定終身。”周仃芷把當年事,說的一清二楚,她這事兒,隻要稍一打聽,就十分清楚。
周仃芷也十分慶幸,當初的她還有點理智,若是上了讀書人的當,賠了錢不提,連人都賠了,更不值當,連個以色娛人的機會都沒了。
周延萬曆四年去世,這周家就失去了所有的利用價值,金榜題名的孫玄,始亂終棄,那叫一個乾淨利索,是個當官的料兒。
“皇爺爺,孫玄到了。”張宏提醒了一句,朱翊鈞看向了樓下,負心漢孫玄就在樓下。
隨行的還有一人,朱翊鈞認識,前首輔/富徐階的義子徐恒,說是認的義子,其實是親兒子,當年徐階的外室子,和徐璠的年紀相仿。
徐恒第一個走進去,把人都迎進去後,左右看了看,才關上了門,示意所有人安靜,低聲說道:“諸位,我收到了消息,歸雁灣的私市被殷正茂給端了!”
孫玄麵色大變,憤怒無比的說道:“豈有此理!”
周仃芷十六歲聽了孫玄的酸詞傾心,接濟孫玄在國子監的生活,那個九歲的女兒被送到了周仃芷家中,周仃芷的家裡不喜歡孫玄,逼迫周仃芷嫁人,周仃芷乾脆認了那九歲的姑娘為女兒,表明自己非孫玄不嫁的決心,周仃芷的左都禦史父親死後,孫玄娶了彆人。怕大家沒看明白,又總結了一下。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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