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人就是人,我就是我(1 / 2)

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四百零七章人就是人,我就是我“貴客的智慧像天上的星辰那樣璀璨,可這次,貴客恐怕要輸了。”索倫絲毫不懷疑,安東尼奧的選擇。

安東尼奧要是聰明,就不該見索倫,索倫作為費利佩二世的秘書、使者,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索倫認定了安東尼奧會將徐璠交出去,交出去,得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在徐璠的友好訪問交流中,安東尼奧得到了法蘭西和英格蘭的承認。

現在再得到了教廷和西班牙的承認,那安東尼奧就是實質上的國王。

“我想,這次我肯定會贏。”徐璠靠在太師椅上,看著索倫非常確信的說道:“殿下非常容易憤怒,而且還容易在衝動之下做出一些讓人難堪的決定,在戰爭的時候,甚至喜歡衝在前麵,他的一切行為,都注定了他的上限,隻是一個船長,而做不好一個國王。”

“可是索倫,你不要忘了,殿下獲得了大多數平民的認可。”

“當初殿下遠渡重洋,抵達了大明,為了求得陛下的青睞和聖眷,他送給皇帝的禮物,是一堆的農作物,這在東方叫做投其所好,安東尼奧殿下,從未忘記自己的立場。”

“我父親慘痛的教訓告訴我,人生在世,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其實注定了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下去。”

人生路上每一個岔路口的選擇,都帶有沉沒成本,這些沉沒成本構成了巨大的慣性,帶著人滾滾向前。

徐階在大明看似有無數條的生路,但徐階隻能一條路走到底,而後死在這條路上,看似有很多的退路,但身後是萬丈懸崖。

每個人都一樣,包括了至高無上的陛下。

徐階當然可以選擇投獻皇帝,當年他可以以青詞成為輔臣,今日徐階依舊可以諂媚的討好君上,苟延殘喘,但徐階投獻之後,那些個勢要豪右絕對不會放過徐階,曾經的助力,隻會變成敵人。

安東尼奧在接受陛下投資那一刻起,無論他產生多少次的疑慮,其實結果已經注定。

“好吧,讓我們等等看,左右不過七日的時間。”索倫應下了這個賭約,即便是他輸了,他也不會遵守諾言,他還是會堅定不移的挖牆角,繼續離間徐璠和安東尼奧的關係。

與其相信承諾,不如相信我的妻子忠貞不渝。這是泰西一句古老的諺語。

七天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徐璠非常忙碌,他接見了各地的領主,包括了殖民地的領主,這些領主對安東尼奧坐上了王位表示了誠摯的歡迎,也希望安東尼奧能夠改善和大明的關係,大明和果阿總督府在馬六甲海峽,物理上掏心掏肺,葡萄牙和大明的關係已經進入了曆史的冰點。

七天時間到了,安東尼奧沒有給索倫任何的答複。

安東尼奧選擇了逃避,他不知道怎麼選擇是對的,而這個事兒又涉及到了徐璠本人,安東尼奧又不好谘詢顧問的意見,在經過了一些權衡之後,安東尼奧選擇了避而不談,在王宮內召開了盛大的酒會,整日裡沉湎於酒色之間。

這麼複雜的抉擇,想又想不明白,不如享樂,和那些貴婦們交流人生。

徐璠實在是受不了泰西這種情婦文化,隨著兩百年前文藝複興運動的開始,泰西地麵的道德和習俗,在極度壓抑的宗教文化之下得到了釋放,而近乎於放浪的情婦文化,實在是讓徐璠這個東方保守文化教育出的傳統士大夫,無所適從。

小妾大家換著玩,這很正常,徐璠不是老頑固,也不是衛道士,但是正妻也能換著玩,實在是超出了徐璠可以接受的程度。

“雖然講,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但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次酒會,那些貴族們的情婦們,她們的著裝、珠寶、甚至排場,都要蓋過所有其他女性,包括正妻,爭奇鬥豔,實在是亂的讓人…眼花繚亂。”徐璠身上有些酒氣,回到了中國廳的他,對著索倫發出了抱怨。

索倫搖頭說道:“這其實沒什麼,習慣就好,這才多久,那位船長閣下,跟公爵夫人之間也有緋聞傳出了,但也隻是緋聞,葡萄牙和西班牙屬於天主國家,是不會公開承認情婦的存在,不像是浪漫的法蘭西和富裕的英格蘭。”

“法蘭西國王大鼻子弗朗索瓦,有一個情婦叫弗朗西絲·德·福瓦,這位情婦被封為了首席情婦,而這位首席情婦的丈夫,也就是沙托布裡揚伯爵讓,對於妻子成為國王冊封的情婦,不覺得有任何的恥辱,還覺得是一種榮譽。”

“這位沙托布裡揚伯爵讓,因為妻子是國王的情婦,獲得了布列塔尼總督的職位,獲得了豐厚的利益,後來,法蘭西的許多貴族,都想儘了一切辦法,讓自己的妻子成為國王的情婦,甚至,成為一種炫耀的資本。”

“就像是貴客在酒會上看到的那樣。”

索倫是個牧師,他信仰極為堅定,而且對這種風氣非常的不滿,很多貴婦的孩子,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父親是誰,他說浪漫法蘭西是一種嘲諷。

索倫和費利佩二世就討論過這個問題,索倫認為是大量財富湧入後,道德建設不完整導致的,但暴君費利佩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這種糟糕的文化,會一直延續,大量財富湧入帶來的拜金文化,隻是催化了這一現象的廣泛。

“貴客不適應這種文化,可以不做理會,在他們眼裡,貴客和狂信徒並沒有太多的差彆,他們可以理解您在道德上對自己的約束。”索倫為徐璠提供了一種解決方案,打造一個狂信徒的人設,那麼恪守禮教,就順理成章了。

這種酒會徐璠作為國務大臣,必然參與其中,避無可避,但一些讓他無法接受的事兒,可以選擇打造人設去解決。

索倫這七日研究了大明禮教對個人修養的要求,和教義的要求有些相似之處,狂信徒這種生物,尤其是位居高位的狂信徒,早已經在泰西滅絕了。

“看來是我贏了。”徐璠說起了之前的賭約。

“安東尼奧是個懦夫!他在逃避!”索倫略顯痛苦的揉了揉眉心,這個安東尼奧居然逃避。

“那也是我贏了,雖然你的承諾一文不值。”徐璠笑意盎然。

“貴客,我的君王有些疑問,泰西的封建製已經走到了儘頭,這是一種擺在麵前的現實,但為什麼走到了儘頭呢?”索倫說起了自己的疑惑。

泰西的封建製,和大明完全不同,但究竟是因為什麼,泰西的封建走到了絕路,根本原因,費利佩沒想明白,費利佩的智囊團,也沒想明白。

“這個問題並不複雜,如果你了解大明,隻需要六個字就可以回答,廢井田,開阡陌。”徐璠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了。

“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索倫搓了搓手,即便是他研讀了許多的大明典籍,但是那些如同天書一樣的文字,沒有來自大明人的翻譯,實在是很難看懂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索倫蠢笨,事實上,文言文對於很多大明人也是一樣的,很難理解,尤其是沒有標點的文章。

徐璠坐直了身子說道:“我更加簡單明白的解釋下這六個字,鐵器的出現和大量應用,帶來了可耕種田畝的快速增長,同時讓農業的生產和產量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在六百年前,精耕細作逐漸出現在大明的土地上,生產的效率進一步提升。”

“田畝數量增加和產量上升,必然帶來人口的增加,而人口增加必然帶來人口的聚集,就像現在泰西,大量財富湧入後,人口快速繁衍,出現了許多十數萬人聚集的城池,但相應的管理並沒有和人口數量一起發展,最終導致了每個城市臭氣熏天。”

索倫如同撥開雲霧見天日,許多困擾了他很長時間的疑惑,都在這簡單的幾句話裡找到了答案,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您並沒有解決我的疑惑,當然,可能是我過於蠢笨了。”

徐璠覺得自己講的已經很明白了,但索倫還是沒聽懂,他隻好繼續說道:“人口聚集程度的增加,無論是聚集地內部,還是聚集地與聚集地之間的溝通成本就會直線上升,伱用你的地方俗語,我用我的地方俗語,開口說話,那便無法溝通。”

“整個泰西的大旅行活動,那些貴族學子四處遊學,幾乎每個人的拉丁語都極為流暢。”

“在降低溝通成本和交易成本的原始欲望驅動下,就必然會出現,車同軌,書同文,人口的大量增多和聚集,大家的共識在逐漸趨同,而分封製最大的問題,就是製度框架上,在阻攔這種共識上的趨近相同。”

“你明白了嗎?”

索倫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搖頭說道:“很抱歉,智者,我沒能聽明白,貴客的話已經非常簡單而且容易使人明白,但我還是沒有徹底理解。”

徐璠撓了撓頭,索倫愈發尷尬,葡萄牙王宮的中國廳內,過於安靜了。

“我認為,你想要搞明白這個問題,需要從頭出發,那麼,搞明白一件事吧,那就是人就是人這個問題。”徐璠提出了一個十分中肯的建議,這個建議讓索倫更加疑惑了起來。

徐璠十分確定的問道:“對的,就是這個問題,我來問你,就人和神的關係中,應該先倡導人還是倡導神呢?”

“那自然是神。”作為信仰堅定的牧師,索倫毫無猶豫的回答了這個問題,而後恍然大悟,知道了問題出現在了哪裡。

在教義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神的恩澤,社會發展也是神的憐憫。

但徐璠的回答裡,顯而易見的將人世間的發展,定義為了人自己的功勞,這種大膽至極的發言,身處裡斯本的徐璠,是要被送上火刑柱的。

《論語·述而》:子不語怪力亂神。

《論語·先進》: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論語·雍也》:務民之義,敬神鬼而遠之,可謂知矣。

這是儒家關於神的態度,不說、不討論,在先人還是先鬼神的問題上,夫子說:先事人,先滿足了人,再滿足鬼神,務民之要義,就是敬神鬼,但是遠離神鬼,這才是智慧。

這不是儒家一家的觀點,而是諸子百家共同的觀點。

比如《莊子·齊物論》言: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就是天地之外的事,人間聖人知道但是不去說它;比如《墨子·天誌》言:我有天誌,譬若輪人之有規,匠人之有矩,輪匠執其規矩,以度天下之方圓,墨家將神鬼定義為天誌,而天誌如同製作輪轂之人手中的圓規,木匠手裡的尺子,是工具。

先人後鬼神,敬鬼神而遠之。

先秦諸子百家的共同認識,就是對神的問題不作理論的深究,人間的事兒,是人在做主,人們的選擇和發展掌控在人的手裡,而不是在所謂神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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