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靈識還無法到達那麼遠的地方,隻看向了其他人。
如花公子手一拍紙扇,竟然直接拔地而起,朝著那邊飛去。
“有好戲看了,反正謝道友修好傳送陣也需要半個時辰,我先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
左流眼前一亮,連忙一拍大腿,竟然也跟著去了。
夏侯赦看了那殘破的傳送陣一眼,一語不發地直接走到了遠處,找了塊還算乾淨的石頭,直接盤坐下來開始調息。
“封魔劍派慣出脾氣火爆之人,倒還沒見過這樣陰鬱的。”
陸香冷望著夏侯赦的身影,這麼念了一聲。
有關於夏侯赦的謠傳太多了,也沒誰知道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她不再多想,隻對見愁道:“聽聞這附近多有修士采了新的東西,便在十三島上出售,我也正好趁此機會去周圍轉看轉看,說不準能收到幾味需要的藥材。見愁道友可要同去?”
半個時辰於修士而言,雖是一眨眼就過去,可畢竟去了人間孤島之後,便再不會有得到修界種種材料的機會。
他們雖已經在昆吾便做足了準備,可多一手準備總是無患。
隻是見愁聽了陸香冷的話,卻搖了搖頭,看向了謝不臣。
此刻,他正一甩袖袍,引來一陣狂風,將填在陣法縫隙之中的泥土儘數除去,露出那些複雜的線條來。
“謝道友在此修複陣法,總要有人照看著,卻是不能走了。”
這話裡有深意。
陸香冷隻一個閃念間,便已經明白了當中的利害關係。
她也看了謝不臣一眼,自也是想起了一鶴殿中被隱瞞的一些信息,當下,她隻對見愁微微一笑,略一頷首:“那香冷先去了。”
見愁點了點頭,目送陸香冷朝著登天島另一頭行去。
那邊有幾個修士站著,似乎正在交流,這是登天島上常見的情況,多半是新得了什麼東西,要售賣出去。
眾人都走了,原地也就剩下見愁與謝不臣兩個人。
看似不大的陣法,實則也有兩丈餘寬,涉及到空間傳送,其複雜程度更是超乎想象。
謝不臣從袖中取出了一把以靈犀角做成的匕首,匕首尖那小拇指蓋大小的地方上,乃是一塊深墨色。
見愁走了過去,仔細一看,那其實並不是一塊墨點,而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陣法!
複雜的線條勾勒在犀角匕首的尖端,細致又密集,所以乍一看就像是一塊墨點,將犀角匕首的尖端也染黑。
製作陣法需要彙聚天地靈氣,但如果純以修士個人之力來布陣,還沒布下陣法便已經累趴下了,所以修士們需要借助外物。
靈犀角鐫刻陣法凝聚靈氣,製成刀筆劍等物,都可代替修士向每根陣法線條之中灌注靈力。
旁人的靈犀角法器或許顏色深灰或者黑白不均,謝不臣手中的這一枚靈犀角匕首卻是顏色奇異的紫灰色,更彆說尖端那鐫刻繁複到了極致的陣法。
雖不很通陣法之道,可見愁已經一眼看出這靈犀角匕首來曆不凡了。
謝不臣持著這一柄匕首,在陣法線條之上深深劃了一道。
他沒回頭,卻仿佛看穿了見愁在想什麼,道:“此匕首名為白夜,乃是隱界之中所得,為陰宗陣法宗師白玄元嬰期刻陣所用之器。”
見愁挑了眉,垂眸便看見了他穩得沒有一絲顫抖的手掌,準確地在陣法之上拉出了更多的線條來。
偶爾,他會伸出手去,將白夜匕首劃出的石屑拂到一旁去。
她沒有說話,仿佛對謝不臣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半點不驚訝。
謝不臣唇邊掛了幾分微笑,地麵上有潮濕的泥土氣息,還有獨屬於海上礁石的那一種奇異的冷腥味。
“劃——”
又是一條,淡淡的靈光在匕首所劃過的地方流淌,又深深地隱沒入了地麵之下。
“你不與他們同去,隻在旁邊看著我,是怕我在傳送陣中動手腳嗎?”
“謝師弟本事通天,連地縛這等殘忍困殺之陣,都可隨意指點人布下。”微微一笑,見愁踱步來到他身邊,“現在難得有可親眼見謝師弟布陣,而不是什麼冒牌傀儡,見愁又怎能不來觀摩一二?”
“……”
謝不臣手中匕首一停,終於還是慢慢抬起頭來,看向了站在自己麵前的見愁。
她臉上帶著近乎雲淡風輕的笑意,仿佛說著一件不關己的事情。
左三千小會之時,謝不臣並不在場,所以未能親眼目睹帝江風雷翼之事。
隻是小會是何等轟動之事?
謝不臣曾在西海邊停留一段時間療傷,早從旁人言語之中聽聞了有關於見愁的一些事情,近年來帝江骨玉的消息也就殺紅小界那一次有過。
前後一聯係,他便知道,那在殺紅小界之中,與顧青眉針鋒相對、破去了地縛陣,且重傷顧青眉奪走帝江骨玉之人,到底是誰了。
“劃——”
沉默良久,謝不臣終於重新低下頭去,一匕首從陣法之上劃過。
光芒乍現,又瞬時隱沒。
“當時我並不知你也在小界之中。”
見愁歪了頭瞧他,眉眼低垂,動作不疾不徐,儘管俯身朝著地麵,可一舉一動都是貴氣天成。
人活成他這樣也是挺有意思。
見愁忍不住笑了,搖頭道:“幸好你不知。”
若他知道當時在隱界之中的乃是她,即便無法確認她身份,隻怕也是寧殺錯,不放過。
區區地縛之陣哪裡夠用?
他會用上周天三十六極殺陣,確保她在裡麵死得乾乾淨淨。
幸好你不知。
看似平淡的話語裡,藏著難言的驚天動地。
謝不臣看向地麵之上最後的一處斷缺的地方,隻一匕首劃過去,匕首尖上的陣法旋轉起來,將周圍的靈氣凝練成一條線,隨著匕首劃動的軌跡將斷裂的陣法複合。
一道金光閃過,整座陣法都發出了嗡鳴之聲。
他收了匕首,起身來看她。
這熟悉的眉眼,依舊透著幾許溫婉之意,隻是藏在溫婉之下的,卻是強大、強硬、乃至於強橫。
一顆強者的心。
這是他不曾認識的見愁。
幸好他不知……
淡淡一笑,謝不臣隻道:“你說得不錯。”
見愁忍不住地一聲笑,歎道:“隻可惜,現在知道,已經遲了。謝師弟挑東西的眼光著實不錯,下次若還有殺紅小界這等為我做嫁衣的好事,還請謝師弟務必知會於我,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說到最後,她滿臉的誠懇與感激,良善到了極點。
若有下次……
謝不臣注視著見愁,目光從她月白衣袍銀色繡紋之上掠過,眼底一片溫潤,似有回憶之色。
他為她做嫁衣,並非第一次了。
隻是此嫁衣非彼嫁衣。
“謝某隻信見愁師姐會赴湯蹈火、不辭萬死來殺我,至於下一次……何必下一次?”
眼前不正好是個絕佳的機會嗎?
於她是。
於他是。
這一瞬間,見愁忽然沒有說話。
她望著謝不臣,也望著這熟悉的眉眼,若非他手中持的不是筆而是劍,隻怕她要以為用這番近乎溫柔的言語對她說話的,乃是昔日那謝無名了。
“看來我得為謝師弟備上一口好棺材,免得死了還要漫山遍野去找合適的樹,現剖一口,想必不會是很愉快的經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