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謝道友,有命再會(2 / 2)

我不成仙 時鏡 26569 字 3個月前

於天賦相對普通的人而言,若能將遠勝於自己的天才或者一乾驚才絕豔之輩虐殺,豈非這天下最痛快之事?

殺謝不臣,便在此痛快之列!

明亮的眸光,如同燃燒著烈焰。

見愁輕輕一勾手,割鹿刀便靈巧地繞著她手指轉了一圈。

劈空斬能用,並且效果驚人,不知……

紅日斬又將帶給她怎樣的驚喜?

一枚道印,悄然在割鹿刀表麵一閃而過……

後麵出發的楊烈與馮麒終於又到了。

兩個人半點沒商量地,竟然一起出手,直接朝著謝不臣轟然攻去。

一錘一劍,竟然逼得謝不臣凝聚之中的江流劍意一陣震顫。

畢竟是受傷的身體,舊傷還未好全,便又添了新傷,更兼之被見愁“放血”大半,謝不臣的戰力實際上已經被嚴重削弱。

自打第一次進青峰庵隱界被曲正風猝不及防一掌打落之後,他竟再也不曾在巔峰期與人交手過了。

到底是劫,還是劫?

麵對著這一錘一劍,謝不臣心下竟有一種奇異的波瀾蕩漾開去。

第二枚道印,終於也在這一刻,在劍身之上一閃。

這是一枚圓形的道印。

“畫地為牢……”

輕得仿如歎息一樣的聲音。

他手持著人皇劍,眸中一片的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隻在一錘一劍到來之時,手腕一轉,一個簡單的劍花灑出。

烏黑的劍身,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殘影,像是鋪開了一朵圓形的花。

深黑色的線條下,有著金色的鑲邊,霎時間便圈成了一個“圓”,一座囚牢。

重錘頓時止住,長劍也立刻停下。

像是霎時間有無數沉重的枷鎖落在上麵,將之束縛一樣,不管是錘還是劍,竟然都被死死地限製在了圈中,無法脫逃!

可也就是在這深黑色的“地牢”出現的瞬間,謝不臣的臉色又蒼白了一分。

似乎,於他而言,要使用這一枚道印,也是極大的負擔。

方才以烈焰高溫烙上的脖頸傷處,因為這幾個回合的交手,已經又出現了幾道深紅的血痕,鮮血才止住了一會兒,又開始不住流淌。

見愁這邊畢竟是三個人,三人圍攻之下,自己討不了半點好。

謝不臣知道,這“畫地為牢”困不了這兩人多久,以金丹初期的修為束縛金丹後期的修士,終究還是勉強了一些。

不過……

隻要能拖住一會兒,就足夠了。

背靠大澤,本就是獨屬於他的天時地利!

嘩啦……

江流劍意,重新凝聚於劍身。

謝不臣看向了見愁。

一點微弱的紅光,已然出現在了見愁手持的割鹿刀刀尖之上。

不同於驅動鬼斧時候的那種帶著暗紅的赤色,出現在割鹿刀刀尖之上的紅色,特彆正,半點沒有雜色,眨眼之間已經傳遍整把割鹿刀,一片正紅!

隻是……

還沒有結束!

在那一片正紅色亮到極限的時候,竟然有一線白光,出現在了刀尖的位置!

熾烈的白光!

就像是溫度燃燒到了極限,模糊了所有的雜色,隻有那純粹到了極點的一線白!

在它出現的刹那,以見愁為中心,竟然有一股浩蕩之氣朝著四周擴散開去,竟然隱約之間給人一種炎炎的熱意。

“轟!”

一線白光帶出的氣息,在到達大澤之時,便引起了一片轟然的響動。

整片大澤像是瞬間被十日炙烤一樣,立時滾沸起來,無數的氣泡從澤底升騰而起,漸漸上浮變大,又轟然破碎。

沸騰了。

整片大澤都要沸騰了!

就連……

被謝不臣抽起的那一道江流劍意門,竟然也受到影響,長龍一樣繞著人皇劍翻滾了起來。

見愁呼吸之間,也已經是一片的滾燙。

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鬼斧的來曆想來神秘,已經是難得一見,可在劈空斬與紅日斬兩枚道印之上,竟然被這一柄割鹿刀給比了下去!要知道,劈空與紅日兩斬,乃是鬼斧法器本身的天賦道印,按理說不該有法器施展這兩枚道印能超越鬼斧。

可現在,事實就擺在見愁的眼前。

鬼斧之上缺了一枚兩儀珠,所以施展任何道印都會因為斧頭殘缺的原因被削弱,可即便是如此鬼斧品級也是不低。

割鹿刀能比此刻的鬼斧還要強,甚至強得這麼明顯,隻能證明一點:割鹿刀本身的品級太高!施展道印時候發揮出的威力太大!

果然能被不語上人拿來剔肉的刀,到底也不是什麼凡品啊。

見愁心下感歎的同時,已高高將割鹿刀舉起,宛如——

一輪紅日!

隻是這一次,那紅日的一個邊角上,有著一枚刺目的白,尖銳到仿佛要刺穿整輪紅日!

美,絢爛到極致的美,甚而驚心動魄。

那一瞬間,見愁難以抑製地想到了一個詞:白虹貫日。

興許,那天地罕見的星象,也不過如此吧?

她手中的,哪裡又輸半分壯闊?

一點白光貫日隱現,投射出一種近乎狂熱的殺機,朝著謝不臣轟然撲去!

謝不臣注視著那紅日之中的一線白光,目光微微閃爍,止不住那身體之中奔流的血,脖頸旁側一股一股的血又冒了出來,溫熱地順著淌入他衣領之中。

滿大澤滾沸的水!

他手掌一握,五指已經貼緊了人皇劍。

玄黑色的劍身上,那山河輿圖幻化出一片虛影來,其上每一江河湖海,竟都變得無比清晰,化作了一枚又一枚的圖印,在見愁舉刀砍下的瞬間,打入了滾沸的大澤之中!

轟隆!

一頭巨龍在那江河湖海的圖印消失在大澤之中的瞬間,便騰躍而出。

這巨龍周身由滾沸的大澤水組成,每一片鱗甲都是銀晃晃的水光,龍頭一昂,便朝著謝不臣手中人皇劍飛來。

在它騰躍而起的瞬間,除卻四隻龍爪之外,胸前那第五隻龍爪,也毫無遮掩地展露!

“吼!”

巨龍一聲長吟,竟然向人皇劍上一盤,霎時間便凝結成了一柄十丈長的巨劍!

昔日曾抽江流為劍,今日大澤滾沸,亦可為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凡此天下者,皆聽號令!

並非隻是他將江流劍意融彙貫通,更重要的是人皇劍太霸道。

習自二師兄的江流劍意須到江心體悟,本身便有一種孤絕之意,不好控製,江流本身即可成劍,何須與凡劍為伍?所以嶽河本身的劍也是異常霸道,與江流劍意屬性更合,能將之壓製。

落到謝不臣這裡,人皇劍號令天下,區區江流,如何能脫出這天地萬物?

在見愁那以割鹿刀施展的“紅日斬”朝他劈落的同時,謝不臣也將這十丈巨劍舉在手中,竟然像是將一整條江流舉起,朝著上方的見愁斬去!

劍意縱橫激蕩,一時大江奔流不息,浪濤翻湧不止。

怒龍咆哮,愈加三分凜冽殺意!

刀氣山呼海嘯,則如蒼穹廣闊浩然,青雲之上卷清風。

紅日蒸騰,更添一點白頭山雪!

鋪天蓋地的赤紅色,像是一片幕布,在見愁一斬之下,在廣闊無垠的大澤上空綻開,絢爛至極,熾烈的溫度再次讓整片大澤滾沸。

山河一鍋煮,雲霧蒸騰!

人皇劍引著十丈江流劍意自下而上,如同撕裂一匹華美絲綢一樣,從這赤紅色幕布的中心穿過!

這一劍,像是一道白虹,將見愁紅日斬尖上那一點白虹延伸了開去,徹底將紅日貫穿。

真正的……

白虹貫日。

這一刻的場景,壯美到讓人無法呼吸。

璀璨的江流巨劍長龍一樣長驅直入,威風凜凜。

半透明的銀色在天光與紅日照耀之下,呈現出一種奪目的銀紅,卻在撕裂紅日的同時,為紅日蒸騰,像是整個雲夢大澤的沸騰一樣,霎時蒸騰成為一片白色的水汽。

於是,被撕裂的紅日之上,忽然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飄帶一樣的白色浮雲。

遊龍在雲間穿梭,破開紅日,漸漸變小,消失不見……

“當”地一聲響,在這般雄奇壯美的景色之下,已經難以引起人的注意。

見愁身體之中的靈力已經被抽空了大半,麵色也白了幾分,手中持著的割鹿刀已經直直與謝不臣的人皇劍撞到了一起。

兩人持兵這麼一交,隻如同一道閃電。

轉瞬之後,各自渾身巨震,倒飛出去。

“砰!”

見愁險些沒有站穩,腳尖在地麵之上留下一道深痕,才將身形穩住。

謝不臣卻是一路退到了大澤之畔,才勉強在最後一步的緊要關頭頓住,滴滴答答,鮮血再次在他腳邊彙成一灘,與天際破碎的紅色幕布交相輝映。

“叮鈴鈴……”

他腰間那一枚不動鈴,輕輕晃動,閃爍著幾點微光。

見愁目光猛地一凝,已落到了那鈴鐺上,心念一閃,便要有所動作。

隻是此刻,之前為見愁謝不臣兩人交戰場麵震驚的楊烈與馮麒,終於回過了神來。

周印?

屁!

他媽周印要有這本事早就上天了,還能被衛信壓一頭不成?!

這個跟謝不臣交手的“周印”也是假的!

入隱界之後就剩下了五個人,現在其中兩個都是內鬼,還把他們忽悠了個團團轉!

你媽你到底是誰啊!

楊烈死死地瞪著見愁的身影,隻覺得自己牙根發緊,攥著重錘的手也在顫抖。

“你也不是周印!!!”

旁邊的馮麒也發抖,卻不是憤怒的,是嚇的!

下巴都要他娘的掉下來了,遠遠看著那兩個對峙的人,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情況怎麼這麼詭異?他腦子都要不夠用了。

見愁微微側過目光,便發現了旁邊一副隨時要動手模樣的楊烈與馮麒。

眉頭擰緊,她隻覺得喉嚨裡一片血腥氣。

目光緩緩從這三人的身上掃過,她知道,情況一下複雜了起來……

巨大的廣場上,高牆依舊佇立,迷宮圖陣之中的圖案又變幻了一番,周圍大澤依舊在一片煙雲籠罩裡。

謝不臣就站在她麵前不遠處,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但是這樣的感覺她已經有過很多次了。

她不會忽略謝不臣腰間掛著的那一枚不動鈴。

滿打滿算,她還有一擊之力。

一擊如果無法擊斃謝不臣,身後那楊烈與馮麒二人勢必瞬間攻上,趁火打劫,到時候送命的就不是謝不臣了。

若是謝不臣沒有這一枚不動鈴,她興許會行險試試,可是此刻……

沒有必要。

最冷靜的理智,已經給了她最準確的判斷。

抽身離去,才是最佳的選擇。

隻是心裡總是有一個疙瘩……

見愁的目光還在繼續移動,一下落到了長道對麵的孤峰。

八條甬道之中最左邊的那一條前麵,竟然無巧不巧,在此刻出現了一道身影!

獸皮短褂,懷裡卻沒有了西瓜,一出甬道之後,便立刻向著廣場之上行來!

“哈哈哈……”

在看見這一道身影的瞬間,見愁實在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她直接返手一刀朝著身後兩人砍去,楊烈與馮麒聽她大笑,已經渾身毛骨悚然,此刻見她揮刀,更是駭得頭皮發麻,汗毛倒立,幾乎在看見見愁動手的瞬間便大喝了一聲:“快躲!”

然後……

什麼也沒有發生。

見愁那一刀揮出,竟然連灰塵都沒濺起半點來,虛晃一招!

她揚起一道惡劣的笑容,周身毛孔張開,瞬間有風流入!

乘風!

身形頓時飄搖,仿如融入風中,竟然就在楊烈與馮麒退開的這一刹那,朝著廣場儘頭那一道高牆投去!

“不好!”

又被騙了!

楊烈簡直有破口大罵的衝動!

這人之狡猾奸詐簡直超乎想象,比之妖魔道修士猶有過之!

“快攔住他!!!”

……隻可惜,現在他的手下隻有馮麒一人,現在都已嚇破了膽,屁都不敢放一個,哪裡還敢去追?

於是,這兩人竟然眼睜睜看著見愁從他們二人當中一掠而過,直接落在了高台之上。

見愁背對著高牆迷宮陣圖,左手反過去,異常準確地按在了那六角凹槽之上。

遠遠看著站在那邊的謝不臣,見愁一下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謝不臣之前假扮倨傲衛信之時,站在這高牆之下的一番分析,開啟大門的道印便是左上角第一枚道印;她想起從山陰宗這幾個人口中得知的信息,昆吾是知道青峰庵隱界裡有留下不語上人有關於《九曲河圖》的參悟卷宗,這才派了謝不臣來……

殺你不死?

又有什麼了不起!

但凡你活著一日,必叫你為我之陰影籠罩,一世不得翻身!

昔日能持殺盤奪你帝江骨玉,今日便能挾道印搶你《九曲河圖》!

但凡你所需,必定為我所奪!

你要的,我都搶!

心裡一股狠勁兒上來,看看那眼看著就到了長道中央,即將進入廣場的“小金”,陌生又熟悉;再看看那臉色大變的楊烈與馮麒,暴躁而憤怒,見愁心裡憐憫了謝不臣片刻。

抬手,手指灌滿靈力,隻順著那凹槽的紋路,輕輕一劃!

早已經不知在心裡銘刻過多少次的道印,便在她指尖之上一點點延伸出來,漸漸圓滿……

見愁的眼底,越來越亮。

“嘖,果真是左上角第一枚道印,謝道友不愧為我輩修士第一,中域絕顛,古道熱腸,足智多謀,誠不欺我啊!”

“道、道印……”

楊烈等人已經詫異到了極點,正朝著見愁疾飛而來,此刻卻險些一個分了心神從天上掉下去。

就連遠處的謝不臣,也沒想到此刻發生之事。

在眾人詫異到極點,也駭然到極點的注視之下,整個六角凹槽之上,竟然散發出一種近乎於吞噬的灰色光芒來,高牆大門,竟然如同一座虛影,忽然出現!

開玩笑!

她竟然真的手握道印?!!

以丹藥幻化而出的“周印”形象,如同冰雪一樣消融,露出了見愁烏黑如瀑的長發,欺霜賽雪的肌膚,明眸似秋水,菱唇點朱丹。

這一瞬間,楊烈與馮麒已然傻眼。

但聽得這廣闊無垠的大澤之中一聲朗笑,竟是見愁對著謝不臣開口,一片豪壯的俠氣——

“小金道友已至,你二人必定所向披靡。見愁便先走一步,前去開道,隻在隱界儘頭待道友帶‘河圖秘符’來,再與道友並肩而戰!”

“此番大恩大德,崖山見愁銘記於心。”

“謝道友,有命再會!”

“哈哈哈……”

大笑聲回蕩在天地間。

見愁身形一閃,便直接投入了那兩扇虛幻的大門之中,消失不見。

浮在虛空之中的灰黑色大門,在接納她進入之後,沒出一息的時間,便也一陣晃動,還沒等楊烈他們追到前麵來,竟然就徹底隱沒,氣得楊烈兩眼發紅,馮麒捶胸頓足!

唯有謝不臣,站在原地。

手中人皇劍倒垂立在地麵上,他一手撐著,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倒下,可又穩住了。

他身形清雋,昂藏七尺,脖頸之上卻是被他自己一掌烈火烙印出的一片焦黑傷疤,此刻那割鹿刀留下的傷口崩裂,頓時一片鮮血淋漓,看著格外猙獰。

他還凝望著見愁消失的方向,直到聽到背後又破空之聲傳來,才有些反應過來。

進可殺他,退可進入高牆內的迷陣庭院……

她喬裝混入山陰宗眾人之中,一開始便是兩手準備:能殺他,能坑山陰宗,能借刀殺人,還能搶在所有人之前進入門中,臨了了還不忘坑他一把。

河圖秘符?

謝不臣緩緩地轉過了身來,便看見了已經站在長道儘頭的“小金”,一樣的打扮,完全不一樣的神態,殺機四溢,充滿了鋒芒!

三個人,將他圍在當中。

謝不臣一動不動,隻慢慢將無力的五指靠攏,握緊了人皇劍。

他站在這三人合圍當中,是將死戰的孤軍,是負劍的帝皇!

腦海之中,於是一下回蕩起見愁的笑聲。

“有命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