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蛛絲馬跡(1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6612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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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九頭江的江水,在這深秋初冬的季節,冒著一片白氣。

冬日的時候,太陽出得比較晚,還隻有一線微光,從地平線儘頭升起,悄悄地爬了上來,似乎不敢驚動這十九洲大地上寂靜的夜。

沒有了九頭鳥的九頭江,似乎與六百多年前沒有什麼區彆。

它無聲又固執地從九個地方發源,從雪域的高處,從崖山那一片群山之巔,漸漸地彙聚。

它淌過了南北中三域,像是一柄張開的扇子,無數的河流與它一起,織成了巨網,覆蓋了遼闊的十九洲。

崖山千修塚,就靜靜地枕在它的河灘上,在荒草叢生的殘夜裡沉睡。

它奔流了過去,經過了無數河灣,繞過了一個大彎,終於漸漸靠近了整個中域最大的平原,還有平原上那最巍峨的十一座山峰。

那是昆吾的十一峰。

金色的陽光,終於從夜色裡噴薄而出,在照亮了天空的同時,也照亮了高高在上的諸天大殿。

半圓的台階一級一級地向上,依舊帶著一種冷清之感。

陽光停留在最後一級台階上,卻不再繼續往上。

最頂層的平台,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卻有一點淡淡的流光劃過。

那是一盞碎裂的承天玉茶盞,所烹之茶可明修士靈台,讓人心情舒暢,心神安定。

可此刻,隻有一地雪白的碎片,在這諸天大殿之中,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十把椅子就放在平台的兩邊,最高處的那一把椅子上,卻無人安坐。

橫虛真人就站在前麵,身形凝固如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一語不發。

下方的十大長老,不管是白發蒼蒼,還是英俊如少年,全數靜默不語。

這樣死一樣的沉默,從昨日的後半夜,一直持續到了此刻。

他們被橫虛真人召來的時候,已經看見茶盞摔在地上了。

橫虛真人,昆吾首座,左三千領袖。

他跨過了問心,甚至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入世體悟,如今已經是第七重返虛境界的大能修士,早過了心緒起伏的時候了。

如今,竟然還能有事,可以令他擾動,甚至震怒。

眾人自打進來,便沒說過一句話,也不敢說一句話,隻這樣枯坐了大半宿,直到太陽升起。

也許是外麵進來的那一片陽光,光明起來的世界,一下進入了橫虛真人的眼中,讓他慢慢地回過神來。

一直如同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他,通達的一雙眼睛,忽然動了動。

抬頭,看著外麵浮動的層雲,也看見了被照得一片雪白的廣場。

橫虛真人慢慢開口問道:“最近如何?”

來了!

都已經是一派的長老,隨便拿一個出去都是修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可在這一瞬間,他們所有人都沒忍住那從心底發出的震顫之感,狠狠抖了一下。

一名身穿雪白道袍的長老站了起來,臉上皺紋不多,可須發已經全白。

他是昆吾十大長老之一,晏成。年輕時候闖蕩十九洲,以一柄“雁尾劍”成名,在三百多年前突破了出竅,成為了昆吾的長老。

年紀雖然已經不小了,可晏成看上去依舊有當年那幾分瀟灑。

他躬身對著橫虛真人一拜,謹慎開口道:“回稟首座,六個時辰前,趙卓、吳端、王卻三位師侄,已經強行探看了隱界,依舊沒有謝師侄的蹤跡。隻怕……”

剩下的話,是不需要再說的。

在做之人都是幾百年的人精了,聞言都是心裡發寒。

這兩天以來發生的事情,簡直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誰也不敢相信,隻是普通的一場青峰庵隱界的試煉,最終竟然會演變出這樣慘烈的結果。

前日傍晚,昆吾有弟子例行去存放弟子長老命牌的後殿打掃,誰知道,竟然發現真傳弟子命牌之中有一枚破碎!

當時那弟子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去報給了幾位長老。

幾位長老也嚇得不輕,連忙封鎖了消息,並前往後殿查看。

這一看,真是嚇得他們也不敢說話了。

破碎掉的那一枚命牌不屬於旁人,正屬於昆吾近百年來最得意的天才弟子,也是橫虛真人所收弟子之中最看重的謝不臣!

真真是當空投下了一顆悶雷,炸得所有人不知東南西北。

他們急急傳訊在外的橫虛真人,可當時的橫虛真人竟然沒有回複,直到昨日清晨,才滿身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了昆吾山前。

知情人都能猜到,青峰庵隱界之行,隻怕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變故。

當然,也有熟知橫虛真人的長老,更從終於歸來的橫虛真人臉上,嗅出了那麼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這種感覺難以對外人言說,可此刻卻實實在在地蔓延在整個諸天大殿。

真傳弟子之中,大弟子趙卓、三弟子吳端、四弟子王卻,幾乎都是人中之龍。

橫虛真人回來之後,便直接將這三人派了出去,打探謝不臣的消息。

命牌碎了,其實證明這人已經沒了。

橫虛真人還要派人出去打探,實在讓人鬨不明白,可他們也不敢多問。

如今聽了晏成的回報,諸天大殿之中的氣氛,也就越發沉默了起來。

因為,直到昨日傍晚,他們才知道,事情並不僅僅是謝不臣出事那麼簡單。

青峰庵隱界一行六人,隻有三個人平安出來,分彆是陸香冷、夏侯赦、如花公子三人。

他們在人間孤島傳訊給了師門,報過了平安。

可同時,也叫師門通傳了消息:同行的左流、見愁和謝不臣三人,音信杳無,生死不知!

消息傳到昆吾的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炸了。

無門無派的左流暫且不提,剩下的那兩個人,一個是昆吾的天才,橫虛真人最重視的所在,一個是崖山的新秀,扶道山人三百多年來收的唯一一個弟子,甚至還曾登上過一人台。

這樣的兩個人,光輝閃耀,以後分明會成為整個十九洲都仰視的存在,現在竟然齊齊出事?

而且……

出事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內鬥”。

隻要往深了一想,所有長老都覺得心裡發冷。

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即便這是一個巧合,對昆吾和崖山這中域兩大巨擘,又將產生怎樣的影響?

沒有人可以預料。

可所有人都不希望真的發生什麼事。

隻是當他們將目光移到橫虛真人的臉上時,那種不祥的預感,卻在一點一點地加重。

橫虛真人慢慢地轉回了身,平靜的目光,帶著一種微微的冷意,從十大長老的麵上劃過。

“通令左三千所有昆吾派出弟子,即日返回。”

平淡的聲音,甚至有一種蒼老。

可傳入眾人耳中的那一刻,卻驚天動地。

十大長老,無一不駭得睜大了眼睛,甚至有一股冷意,從腳底傳了上來,叫他們心裡發抖!

召回所有昆吾弟子,這意味著什麼,又是在為什麼做準備……

幾乎不言而喻!

橫虛真人說完了這短短的一句話之後,便沒有再看眾人一眼,負著手,緩緩從諸天大殿之上走下去,順著那長長的台階。

其身影,最終慢慢消失在了台階之上。

後山。

“嘩啦啦……”

瀑布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橫虛真人腳步無聲地走在那滿地的落葉之上,從那一條幽靜的林間山道之中穿過,在聽見這瀑布的聲音之時,腳步便不自覺地停下了。

飛瀑奔流而下,濺出一片晶瑩的雪白浪花。

石潭底部為流水衝刷,顯得幽深無比。

前方卻依山建著一間簡單的木屋,一道俏麗的身影,正佇立在那木屋的門前。

周遭樹木,悉數凋零,看上去頗為蕭瑟。

那一座木屋,在這地方,也忽然顯出了幾分死寂的感覺。

在顧青眉看來,這地方已經失去了生機。

謝師兄還沒有回來。

她被顧平生關了好久的禁閉,如今好不容易修煉出來了,卻得知他已經去了青峰庵隱界。

眼前的木屋屋門還上著鎖,簡簡單單的一把小銅鎖,沒有任何的機巧。

這就是人間孤島的凡人們用的鎖。

謝不臣似乎對這些從凡人用的東西情有獨鐘。

不管是筆墨紙硯,還是那些擱在書架上的四書五經,或者這一把鎖,或者他高懸於牆壁上的那一把“七分魄”……

手指從銅鎖上劃過,顧青眉咬了咬唇,終於還是對自己道:“就看看,用術法打開這鎖,再鎖回去,師兄也不會知道的。”

這樣呢喃兩遍,她心神就定了下來。

一個指訣輕輕掐過,便有一道雪白的光芒閃過。

小銅鎖一下就開了,顧青眉連忙將之抽開,然後緩緩地推開了這兩扇門……

“吱呀……”

“你在這裡乾什麼?”

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一瞬間,顧青眉手一抖,嚇得連忙回身,便駭然地發現,不知何時,橫虛真人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一身簡單的道袍,麵容似乎依舊是往日那般平和。

可……

顧青眉卻輕易地發現,今天的橫虛真人不大一樣,那一雙眼睛下麵,泄露出了一絲微光,讓人心驚膽戰的淡淡冷意!

她幾乎都忘記了怎麼說話,隻結結巴巴開口:“首。首座……”

橫虛真人看了她一眼,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隨後便將目光從她身上移到了她的身後。

那兩扇門已經被打開。

門內的擺設,竟然少見地有幾分淩亂,幾頁宣紙散落在地。

長案之上,筆墨俱在,似乎主人走的時候並未將之收起,一頁寫了字的宣紙被攤著,邊緣處沒有鎮紙,隻用一柄凡鐵鑄成的長劍壓著。

那是謝不臣從人間孤島帶回的凡劍。

橫虛真人清楚地記得,這一位弟子的習慣很好,屋裡總是整整齊齊,所有的筆墨紙硯都會放在固定的位置,永遠沒有錯亂。

這是一個掌控者,不容許任何事情脫出他的控製。

可現在……

橫虛真人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想起了在北域禪宗,他與扶道之間那終於無法遮掩的裂痕。

謝不臣是昆吾應對百年大劫的希望所在,是可拯救整個昆吾,甚而取代他成為中域領袖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

又怎樣呢?

“扶道……”

一聲晦澀到了極點的呢喃。

橫虛真人的目光,凝在了那一柄凡劍之上,又像是落在虛無的某處。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