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到了極域?
自打初見見愁,這個問題就已經困擾了陳廷硯很久。
這一次,他終於問了出來。
但是很快,陳廷硯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極其容易地就認識到了自己問錯了——
因為,見愁先前好不容易才熱絡起來的眉眼,瞬間冷淡了下去。
就在他提到“謝三公子”的一瞬間。
他們出問題了!
幾乎是在看清見愁表情的那一瞬間,陳廷硯心裡就大叫了一聲。
一定沒錯!
隻是……
怎麼可能?
陳廷硯到底還是沒在人間孤島,消息也更為閉塞,枉死城裡人間孤島的人也沒那麼多,即便是知道前段時間有來一個張湯,可陳廷硯與張湯不是一掛人,根本不會往來,就更不清楚謝家覆滅之後的一係列事情了。
見愁依舊沒有向陳廷硯解釋的意思,隻是對於陳廷硯如此幫助自己,到底心存感激,她掛上一個並不真實的淡笑,道:“我與謝無名沒太大的關係了,也請陳四公子不要多提他。”
“好吧……”
還能有什麼辦法?
陳廷硯又不是傻子,接連碰了兩個釘子,又怎麼可能再去找死?
隻是這樣一來,連他想問的其他問題也沒辦法開口了:比如,見愁在品字樓二樓發生的事,還有老人參對她的態度……
心裡歎氣,陳廷硯還是壓下了自己強烈的疑惑,轉而關心起見愁來。
“雖說我與見愁姑娘你也不算是特彆熟,不過一回生,二回熟,比起枉死城裡其他人,應該還是好上很多的。我看見愁你也不認識邢悟,估計是對枉死城也不熟悉,不知道你在枉死城有沒有固定的住處,沒有的話我可以幫你找找。”
要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在錄籍處交夠安排住處的錢的。
隻是陳廷硯不敢肯定見愁有沒有,所以說話留有餘地。
沒想到,見愁的回答給了他一個小驚喜:“目前還沒有住處,我也正想問問四公子,若想買座宅邸,該去何處?”
買……
陳廷硯那眉梢狠狠地一跳,看向見愁的目光,頓時有些不一樣起來,他試探道:“在枉死城若要買個小院子一樣大的宅邸,隻怕不會比你今日那一把黑劍原本的價格低……”
買座宅邸都要上千靈石了?
有些出乎見愁的意料了。
隻是……
她如今的家底,實在豐厚得不像樣。
想起掌櫃的最後結算給她那一大筆玄玉時候肉疼的表情,見愁都有一種洗劫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負疚感。
咳。
但是話說回來,財不露白,她與邢悟鬨事是迫不得已,但是回頭與品字樓做生意的時候卻要求過了保密。
畢竟她如今修為也不高,手上隻有一柄實際價值上千玄玉的黑劍,還不算什麼,若是被人得知身懷巨富,那說不準就要橫死街頭了。
見愁才來枉死城不久,不想死得那麼慘。
她還需要太長太長時間的潛修。
略一思索過後,見愁敏銳地隱藏了與財富有關的信息,搖頭道:“居然這麼貴……那……枉死城的宅邸,能租嗎?”
陳廷硯已經分不清見愁這話的真假了。
他不相信見愁對自己說了實話,可對見愁的好感又活生生擺在那裡,甚至他現在都感覺不出見愁對自己有什麼惡意。
所以,那種對美人的親近,再一次占據了上風,讓他忽略了在品字樓裡見愁的所有異常。
陳廷硯順著她的話道:“能租,對修士來說,相對便宜一些,尤其是枉死城裡的人,大多都是回頭還要去轉生的。若你想要在城裡租上個小院子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聯係一二,隻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需要?”
“當然是越快越好,不過這種事情也急不來。”
見愁想起了張湯那大大的宅邸,對這一位酷吏手中擁有的財富,第一次感到了好奇。
陳廷硯沒察覺她想到了那一個叫他厭惡的酷吏,隻一收折扇,道:“我猜也是,沒有個住處可不行。這樣吧,見愁,你在這裡稍坐一會兒,我日遊一族之中,有個專門倒騰這些生意的,待我叫他過來。”
日遊一族……
見愁當然記得,他們都說陳廷硯在日遊一族之中也是很厲害的了。
對方提出幫忙,她按理應該客氣一下,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陳廷硯已經直接一擺手:“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去找人,你等我啊。”
說完,生怕見愁拒絕一樣,陳廷硯一溜煙就跑了。
見愁一個“謝”字卡在喉嚨裡半天,到最後隻變成了一聲笑:這一位陳四公子,接近她的動機雖然不算是很純,說輕浮卻也算不上,偶爾還有一點驚人的睿智……
果真,能混出頭來的,哪個又簡單了?
見愁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又慢慢地把心思壓了下去,思考起自己了解到的有關的情況來。
可還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來,窗外立刻喧鬨了起來。
“快看!金令飛來!”
“金令飛來!”
“鼎爭金令來了!”
“今年真早啊!”
“走走走,快去看看!”
……
樓下就是街道,那一片聲音近乎瞬間就嘈雜了起來。
見愁的注意力頓時被喚回,她抬頭向著窗外看去,立時就被那灰暗天空之中熾烈的金色華光,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山海市漂浮在蜃氣之中,迷糊又清晰,虛幻又真實。
天際依舊是一片灰暗的顏色,可在此刻,卻像是天空之中有金色的瀑流落下,從整個地府圈層的內部,朝著山海市上空飛去!
太快的速度,人的肉眼,幾乎難以跟上。
就連那灼燙的光線,都好像要徹底讓所有人都跟著變成瞎子。
瀑流的頂端,亮極了。
似是一顆流星,在不斷隕落的過程中燃燒!
又像是,一枚令牌。
那是一枚在強烈金光之中,看不清形狀的令牌,卻能讓所有人感覺出一種莫大的威壓,仿佛那是天地給眾生下的令一樣。
鼎爭在極域六百年的曆史之中,已經算是由來已久了。
每一年的規則,都會由八方閻殿來製定,並且頒布到整個地府。
其中,最具有標誌性的方式,便是此刻——
金令飛來!
整個山海市,整個枉死城,甚至整個極域,在這一刻,全數沸騰了起來!
就連身處於二樓的見愁,都能感覺到那種撲麵而來的熱度!
樓上瞬間一片山呼之聲,樓下頓時一片海嘯之勢。
見愁甚至清晰地聽到在三樓之上,有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叫了起來:“爺爺,爺爺,金令,是金令!”
見愁的目光,緊緊地鎖在那劃破天際而來的一枚金令之上。
似乎是到了某個地方,那流星一樣的金令,竟然猛地停止。
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跟著安靜起來。
隨後……
“轟!”
一聲完全出乎見愁意料的炸響!
那一枚驟然停止的金令,竟然在停止之後的瞬間,轟然炸裂!
金光四溢,金雲彌漫!
就像是一顆巨大的星辰,在空中炸裂一樣,駭人的聲勢和威壓,立刻通過這一次炸裂傳遞了出來。
下一刻,見愁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因為,在金令炸出了一片金雲之後,那些金雲竟然沒有立刻散去,而是凝聚出了一個人形的虛影。
高高的冠冕,威嚴的袞服。
一手生死之簿,一手苦海孽鏡……
秦廣王!
“今年是秦廣王主持啊……”
“天啊,多少年了!”
“也就是說,這次的鼎元能入秦廣王殿了!”
……
下麵,又是一片的議論聲。
見愁對這種細節的了解還是不夠,不過光聽彆人說話,已經了解到大致的情況了。
看來,金令飛來,就代表鼎爭即將開始,並且一早就宣布了最終的勝者將會進入哪個殿,除非發生什麼意外。
不過,還不隻如此。
那一片巍峨的虛影,幾乎占據了大半天空,但是也隻存在了一會兒,就慢慢地散去。
殘餘的金光,像是一片輕紗一樣慢慢地覆蓋了下去,凝聚出一個又一個古拙的文字。
它們落在了山海市第一高樓之上,也落在了地府七十二城裡,每一城都有的十八層地上樓之上!
“規則!”
“規則出來了!”
“快,快去看看!”
“快走!”
“走啊,一起!”
……
早已沸騰的山海市,在此刻,更達到了一種近乎恐怖的地步!
見愁站在窗邊,隻見下方街道上的人流,竟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朝著那金光墜落的地方奔去。浩蕩至極!
就連這一座八珍樓,也眨眼之間人去樓空,除了見愁之外,半個人影子也看不見了。
見愁沉吟片刻,從雅間裡走了出來。
地上隻有一片狼藉的杯盤,一路經過的地方,酒杯翻倒,佳肴亂傾,之前再熱鬨,現在都無人問津。
由此可見,鼎爭的魅力,在極域已經積累到一種怎樣的地步。
再聯想一下之前陳廷硯所說的那些,見愁不由越發好奇了起來。
她從二樓下來,隻在所有人之後,走到了街道上,遠遠圍觀了幾眼,但很明顯,除非跟那些人一樣跑到很前麵的地方去,否則她根本看不到公布的規則。
略一思索,見愁便放棄了。
她答應了陳廷硯在那邊等候,總不好這時候不在,萬一他帶著人回來了呢?
所以,見愁看了一會兒,便搖了搖頭,抽身往回走,反正以後規則大家都會清楚的,也不急於這一時。
街道的儘頭便是八珍樓。
見愁已經走得挺遠了,不過道中沒有一個人,就連兩邊的小巷子裡,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真正的萬人空巷啊……”
見愁呢喃了一聲,微笑起來,隻可惜,她不大敢去冒險,不然以她的性子,怎麼也該去湊湊熱鬨的。
不緊不慢地邁著腳步,見愁距離八珍樓已經越近。
此刻她距離背後熱鬨的人群有很長很長一段路,前麵的八珍樓也還有不斷的距離需要跨越,正處於整個一段街道裡最安靜,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位置。
安靜。
隻有她腳步聲一樣的安靜。
背後是幾乎要掀翻整個天際的熱鬨,麵前卻是一種死一樣的寂靜,這種強烈又鮮明的對比,刺激著見愁的聽覺和感知,也讓她在那一瞬間停下了腳步——
風在空氣裡,像是沸騰的水一樣。
可在她停下腳步的瞬間,卻猛地滾動了一下!
異樣!
殺機!
生死線上好歹也走過了幾回,又在品字樓裡才恢複了對風的掌控,見愁此刻的感知和反應,何其靈敏,何其迅捷?
毫不猶豫,猛地翻側身子,見愁整個人在這詭異的一瞬間,竟向著右側避開了足足兩丈!
“砰!”
可饒是如此,那一道幽深而冷銳的氣息,依舊撞在了見愁的腰側!
她人在空中,頓時失去了平衡,落地之時已經在右側的深巷之中,眼明手快地用力一把排在深巷牆壁之上,才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咳……”
一種森冷的感覺,幾乎瞬間從她被撞上的腰側襲來,讓她立刻咳嗽了一聲,頓時便有一股冷白色的氣息,在她張嘴的瞬間散了出去。
鬼修無身體,隻這麼一口“氣”,卻要經過千難萬難的修煉。
如今,就這麼吐了出去……
受傷了。
即便對極域並不熟悉,見愁也能立刻感覺出自己的狀態來。
可她也就是這麼一想罷了。
根本來不及,或者說根本不會在此刻,去關心自己的傷勢。
見愁隻是繃緊了身體,在落地的瞬間,便向著前方看去——
不知何時,街道正中,她原來所在的位置,已經站了一掐著手訣的白衣青年,蒼白的臉孔,妖異的猩紅嘴唇,還有那藏著恨意雙眸……
不過,此刻這一雙眼眸之中,同樣帶了一點點出乎意料的驚訝。
“是你……”
在認出此人的瞬間,見愁的瞳孔已經縮緊了。
邢悟慢慢藏起了臉上那一點驚訝。
見愁竟然能避開他精心準備已久的“冷魂一劍”,並未被傷及要害,其反應之快,身形之詭異,實在在他意料之外。
不過,多半是巧合罷了……
邢悟不認為,她有從自己手下逃走的能力。
隻看了遠處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邊的熱鬨人群,又看了一眼忽然陷入悲慘境地的見愁,終於感覺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意。
唇角有些猙獰地勾了起來,邢悟臉上出現了幾分血腥的邪氣。
他一字一句道:“我會讓你知道,區區一個魂珠境,得罪一個玉涅,會是什麼下場!”,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