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師尊便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了吧?
莫名笑了一聲,曲正風迎著那撲麵來的黑風,便直接走進了洞口。已經擁有返虛中期修為的他,再從這無儘黑風之中走過,再不會感覺痛苦,也根本沒有半點困難的感覺了。
洞壁上都是風蝕留下的痕跡。
當然,上麵還有無數的留字,曲正風記得,自己也曾留過。
待走到一百尺時,他便看見自己留下的字跡了,沒有什麼豪言壯語,隻簡簡單單三個字:一百尺。
隻是此刻再看周圍,已經密密麻麻都是字了。
什麼周承江之流都在其中,也不怎麼值得令人注意,唯有角落處四個秀雅裡偏透出幾分淩厲狂放的字跡,讓他停下來凝視。
“今我來矣!”
真是好大口氣。
曲正風看這字跡隻覺氣勢頗有幾分,但修為該還很弱,雖放下這般豪言壯語,可未必能進去幾尺,便一笑置之,繼續往前去。
隻是沒想到,二百尺處,竟又發現了這字跡。而且無巧不巧,就在他當年那一行留字下方。
曲正風一看,便眯了眼。
他當年留字,是:“二百尺,如履平地,如沐春風。煉體黑風洞,甚無聊。”
可現在,這句話下麵竟被人明晃晃打了個大大的叉,後頭隻跟了簡簡單單四個字:看你不爽!
“有點意思。”
他當年進這黑風洞,瞧見這許多人留字,也不過就是在這石壁上隨手一劃,哪兒能料到竟還有後人來評說?
一時覺得奇妙。
隻是今日之心境又與以往不同了,他心底沒生出半分怒氣,反倒是想,人之所為,便與這石壁上的留字一般,今日刻下了,明日功過是非,卻要後人來評說了。
盯著這明擺著有幾分挑釁的“看你不爽”四字與那一個明晃晃的大叉看了一會兒,曲正風這一回是真有些好奇起來,想要看看這人最後走了多遠,便又往黑風洞更深處走去。
三百尺處,是他毫無避諱刻下的龍門龍鱗道印。
當年他隻是走到此處,想起龍門的龍鱗道印也是煉體之術,憑借著自己的記憶進行了一番拆解,順手刻在了此處。
後來不少人的留字中對此表示了震駭,但他卻沒在此處瞧見前麵與他抬杠的那字跡了。
這一下,倒是有些意外。
是連三百尺都沒到嗎?
曲正風想了想,繼續往前走去。
四百尺。
他當年在此受前麵留字的啟發,也領悟了風刃。
所留字是:“得左二道友啟發,領悟風刃,果出一道印,略用之,頗有妙處。”
其後不甘示弱地跟了一句:“同右,果出一道印,略略把玩,不過耳耳。”
曲正風一看便笑了出來。
隨後是五百尺。
他當年在此剖解龍門龍吟道印。
但這裡卻見不到他想要看到的字跡了。
六百尺。
沒有他的留字,也沒有那人的留字。
七百尺。
八百尺。
九百尺。
中間的這一段,當年的他要承受住也頗要費幾分力氣了,加之一開始的新鮮勁兒過去,便沒有再繼續於這石壁上留字。
同樣的,也沒找見先前那娟秀字跡。
直到再往裡進,到得那鮮少有人能至的一千尺處,曲正風才終於看見了自己當年在完成“黑風紋骨”這一層後留下的那五個字。
“崖山,曲正風!”
當年是刻在無人能到的最孤寂處,在平靜裡蘊蓄著驚人的力量,可如今……
他目光抬起,在看見自己留下的這五字的瞬間,便也看見了那毫不示弱地與自己那五字並排而列的四字!
奇異的娟秀裡,帶著舉重若輕的桀驁疏狂!
是為:“崖山,見愁!”
這一瞬間,曲正風有片刻的怔忡,隨後便生出那種“果然如此”“本該是她”的複雜來,他抬了手掌,粗糙的、長著薄繭的指腹,從這深深透入岩壁、即便黑風也不能毀去的字跡上劃過,豪情滿腔頓起,可過後又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種難言的愴然。
前麵還有三百尺,可他不再往前了。
就站在這一麵石壁前,長久地注視著,過了很久很久,直到肆虐的黑風吹冷了他的身體,他才輕微地動了動。
抬手時,動作微凝。
似乎是在猶豫。
但最終還是落下了,不必再用劍,指尖所發,便是劍氣。一點一撇,皆是鐵畫銀鉤!
最末一筆落時,滿心難平的波瀾,都徹底平靜了下來。
曲正風笑一聲,沒有再看一眼,也不再往黑風洞更深處走去,回轉身來,便乘風自洞中出。
采藥峰頭靜坐,他隻看山間風流雲動。
天暮時,燃燈劍昏黃的毫光在天際劃出一道細細的線,一道月白的身影在四合的暮色中疾馳而來,落在了他的身旁。
“劍皇陛下等久了。”
曲正風抬首,看了她微有凝重的麵容一眼,也不多問,隻淡淡一勾唇,平平道:“還不算久,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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