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搶人(1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6722 字 3個月前

就這樣區區一句話便想要他赴約?

張湯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手指間那薄刃一轉, 幾乎已經想先將這兩隻知道他舊年與見愁有過交集的小鬼給殺了, 隻是眼見著刃芒已經迸現而出, 反倒突然一停。

見愁……

傳這口信兒來給他的人是見愁。

人間孤島上那個最終與謝三公子結為連理的女人, 殺紅小界內那個實力超群的女人, 也是在鼎爭中展現出卓絕實力與縝密心思的女人, 甚至……

她最確切的身份,實乃十九洲崖山門下。

那是一個從前隻在他看過的經卷古籍裡出現的地方,也是一個如今身為鬼修的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抵達的地方, 從來隻從旁人的口中聽聞十九洲上激蕩的風雲,風流的人物,卻一直沒有親眼所見的機會。

想也知道, 八十年過去, 見愁隻會更強。

當年的她便已經是機智敏銳、膽大心細,眼下又怎麼可能用一句完全無法說服他的話, 便想要他孤身犯險?

雖不知道見愁到底是通過什麼方式重新進入了極域, 但當年她能來一次, 如今再來第二次也沒有什麼好驚奇的。

張湯不是一個愛窮究根底的人, 他更在乎結果。

這世間的事情從來是不想則已, 一想便會讓人產生許多猶豫, 比如此刻。

他無法控製自己不去猜測見愁的用意和目的。

聰明如他,隻將自己與她所處的位置一換,頃刻間便在腦海裡形成了一整套要挾他、脅迫他就範的方式!

他能想到, 見愁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隻在手指將這薄刃轉過一圈的瞬間, 張湯原本就刻薄寡淡的麵容,變得更加冰冷。

他不帶感情的目光重落到那兩隻小鬼身上。

小頭鬼兩個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閻王爺跟前兒晃了好幾圈兒了,眼見張湯思考,還道這事兒有門兒,忙補了一句:“大尊雖然沒再說彆的了,但人就在第十八層地獄裡麵等著呢,就入口進去那一片塌了牆的廢墟底下……”

話說了大半,聲音越來越小。

小頭鬼這時候才意識到,張湯的目光好像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這擺明就是在看待宰的嫩羔羊啊!

他頓時收聲,把剩下所有要說的和沒來得及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小心地賠著笑,不敢再多嘴一句。

誰也不知道張湯在想什麼。

一眼嚇得小頭鬼閉嘴之後,他隻淡淡地一擺手道:“你們走吧。”

兩鬼都愣了一下。

大頭鬼一根筋,還傻傻地問:“可您還沒說去不……”

“可閉嘴吧你!”

小頭鬼就站在他旁邊,乍一聽嚇得一激靈,出了一頭的冷汗,連忙撲上去把大頭鬼的嘴巴給捂住了,不讓他發出半點聲音,然後連連想張湯道罪。

“張大人見諒,小的這兄弟您也知道,傻的。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話說著,竟是不由分說,拽了大頭鬼就退出去。

待退到門外之後,更是拉著人往沒幾個人的街道上狂奔,一溜煙就沒了影兒。

大頭鬼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要跑。

也不知跑了多遠,好不容易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大頭鬼累得吐舌頭,隻撐著自己的膝蓋看向一旁同樣累得吐舌頭的小頭鬼,不解道:“我們為什麼要跑啊?他、他不是都還沒答複是不是要去見大尊啊……”

“傻,你他娘是真傻啊!”

小頭鬼都快累吐了,扶著街邊上那堵牆站著,若他還有力氣,現在真是想一指頭把自家兄弟給戳死!

“張湯那死人臉去不去,乾咱倆什麼事?口信兒傳到了就是了。人家不殺你,你還不快跑,是上趕著要他殺咱們滅口嗎?!”

“啊……”

大頭鬼的思維顯然跟不上小頭鬼的語速,沒聽明白。

但小頭鬼也根本不指望他聽明白,隻簡單乾脆道:“反正你彆問為什麼,我讓你走哪兒你就走哪兒,絕對不會錯!”

這一句大頭鬼聽懂了,毫不含糊地“哦”了一聲,連連點頭。

兩隻小鬼停下來休息半晌,總算是把氣兒喘勻了。

到這裡,不管張湯赴約還是不赴約,他們此行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一半。

至於剩下的……

小頭鬼撈起衣裳下擺給自己扇了扇風,往四麵看了看,辨認了一下方向,便向大頭鬼一招手,道:“成了,差不多了,還好我出來的時候機靈,沒有跑錯方向。就在前麵不遠處了,走,我們找霧中仙去。”

“哦。”

大頭鬼呆愣愣地答應,跟上了小頭鬼的腳步。

其實八十年對修士來說也不算是很短了,更不用說是對他們兩個修為微末的小鬼而言。正常人都未必能記得當年走過的路,但他們兩個這八十年來幾乎都藏在第十八層地獄的廢墟底下,沒去過旁的地方,舊的記憶並未被新的記憶覆蓋多少,所以腦海裡反倒清晰。

一路過來,小頭鬼竟沒走錯路。

他帶著大頭鬼在這城裡錯綜複雜的街道上七拐八拐,沒出兩刻,就瞧見了往日曾來過的那一條破敗的舊巷。

八十年過去,這巷子好像又破了幾分。

巷中照舊是連鬼影子都找不到半隻。

倒塌的破舊木板鋪在堆滿灰塵的地麵上,沒有半片腳印;偶有背陰有水處的石縫裡,已經長上了頑強的天時草。

無論怎麼看,都沒半點有人居住的痕跡。

但越是如此,小頭鬼越能確定,自己並沒有找錯地方。他心裡其實有些害怕,可一想到當年來都沒事兒,而起……

極域難道還能有比張湯和見愁更可怕的人嗎?

顯然沒有啊。

這樣恐怖的兩個人自己都經曆過了,剩下的還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在心裡麵給自己打了打氣之後,小頭鬼便拉著大頭鬼走進了巷子裡。

腳底下偶然踩中破舊的木板,有尖銳的聲響。

如此,便襯得這舊巷更為死寂。

分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可小頭鬼竟覺得自己是走了很久,待到得舊巷儘頭最深處那虛掩著的兩扇門前時,他已不由懸了一顆心。

“叩叩。”

不敢直接推門,小頭鬼規規矩矩,先叩了一下門,然後才試探著開口。

“有人在嗎?我們是來送信的。”

門內無人應答。

小頭鬼有些緊張起來,他等了片刻,又叩了叩門,將方才所說的來意又說了一遍。

但裡頭還是沒有人回答。

這時候,他心裡才生出幾分疑惑來,膽子也大了幾分,隻把那尖尖的小腦袋湊過去,貼在虛掩的門縫邊上,朝裡看去。

黑漆漆的一團,什麼也看不清。

但是有聲音。

“簌簌,簌簌……”

有時輕,有時重,像是什麼東西敲打刮蹭著石頭,然後有大大小小的碎屑往下掉。

分明雜亂,但聽起來時又好像有點奇怪的韻律。

小頭鬼腦袋暈暈乎乎的,猜裡麵其實有人,本來想要退回來繼續敲門,直到人家允許他們進去為止。

誰料想,往後一退,竟絆倒了站得極近的大頭鬼!

“哎哎哎——”

“砰!”

兩隻小鬼對這相互拖後腿的發展都沒有半點防備,幾乎是你絆著我、我絆著你,一同倒了下來,也一同將原本虛掩著的門給砸開了。

“哐當”一聲,兩扇門板拍到了牆上,撲簌簌落下無數的灰塵,嗆得人咳嗽。

大頭鬼小頭鬼被灰蓋了一臉,狼狽極了。

然而此刻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狼狽不狼狽?嚇都嚇個半死了!

他們雖然沒見過,但卻是知道的,住在這裡的是個特彆特彆厲害的人,絕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摔在地上後,小頭鬼求生欲極強,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已經先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嚷嚷著解釋起來:“前輩饒命,前輩饒命,小的們隻是受人之托前來送信給您,方才敲門半天不見人,一不小心才摔了進來,絕無冒犯之心……”

沒人應答。

屋子裡依舊傳來那奇怪的簌簌之聲。

大頭鬼自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小頭鬼沒等到此間主人發難,卻是有些奇怪。

他大著膽子,抬了眼一看。

這舊巷深處的屋子,原本昏黑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但他與大頭鬼方才不小心摔下,卻是打開了門,讓外頭的光線都泄了進來,終於能讓人看清這屋內大致的情況了。

極其簡陋的屋子。

視線範圍內所能看見的所有陳設,幾乎都用石頭雕刻而成,且上麵擺著的也無一不是各種大小、各種形態的石雕。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每一座石雕都是碎裂的。

小頭鬼看這些向來沒有什麼眼力見兒,隻覺得每一座石雕都像是一名女子,但雕像上完全看不出五官是什麼模樣,要麼是根本沒雕刻上去,要麼是雕刻上去之後完全碎裂,看不出原本的輪廓。

先前他聽見的聲響,則從屋子最昏暗的角落裡傳來。

隱約能瞧見,是一名老人。

灰撲撲的衣袍,蒼老的側麵,斜對著外頭,也看不清長什麼模樣。他周遭已經落滿了灰塵,但也跟外麵一樣,沒有半點人走過留下的腳印,就好像已經在這角落裡坐了數十年也不曾移動過。

老人麵前放著一尊三尺高的石雕,手中拿著的也是一柄灰色的石刀,正在那石雕上一刀一刀地刻著。

大小的石屑,便從刀尖旁落下,在地麵上堆積。

雕的似乎還是個女人,挺拔的身姿,繁複的衣袍,掌中持握著一道卷軸,垂墜的闊袖好似風中的柳葉……

每一道線條都透著一種返璞歸真似的流暢,輕而易舉就能讓人感覺出來,這應該是個極為好看的女人。

但沒有五官。

雕像上一應的大小細節,其實都已經打磨得差不多了,臻至完美,可唯獨臉上是一片的空白。

就與這屋中其他所有的雕像一般。

美則美矣,偏偏麵目模糊。

大頭鬼與小頭鬼摔進來這樣大的動靜,竟不能引得這一位老人轉頭看他們一眼,隻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一般,依舊刻著他的雕像。

兩鬼頓時麵麵相覷。

他們又試著叫了兩聲,但老人還是沒半點反應,渾然處於另一個世界一般,連手上的動作都沒停頓一下。

大頭鬼見著這場麵,又傻愣了下來,問道:“這、怎麼辦?”

小頭鬼也頭疼。

隻是他腦子也靈活,想自己反正把該帶的話帶到、該做的事情都做到,見愁大尊那樣好的人,應該也不至於為難他。

想來想去,他乾脆站在那老人的背後,規規矩矩地躬身作揖行禮,道:“前輩好,小的兩個是來為昔年在您處拜訪過的見愁大尊傳訊,就、就崖山的那個見愁。這是她命小的們務必要親手交到您手上的。”

老人依舊雕刻,沒有反應。

小頭鬼頭上又開始冒汗,想這老頭兒怕是不會搭理自己了,站了半天後,乾脆把心一橫,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那什麼,小的把東西擱這裡了,您有空再看……”

說著,便將早先見愁親手交給他的玉簡,放到了那老人身旁的石案上。

這一下,心裡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