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生死簿(1 / 2)

我不成仙 時鏡 10712 字 3個月前

至邪大妖, 總擁有遁天入地的本事, 從黃泉的下遊到八方城, 本來應該就是那麼一個閃念的事情。

然而事情的發展, 卻有些出乎傅朝生的意料。

一念轉動, 他從黃泉下遊那一片深重的黑暗之中脫出, 挪移的半道上, 竟無法感應到八方城的存在,好似在這恢弘的極域七十二城裡,從來沒有存在過這樣一座特殊的城池一般!

迫不得已之下, 他在虛空中現出了自己的身形,落腳處乃是極域第四道防線上酆都城。

根本還不等他有所反應,整座城池便好似意識到了他的到來!

這一瞬間發生的異變, 頓時超出了他對於極域的原本認知——

“轟隆隆!”

視線下方的一座又一座城池, 竟都齊齊震動了起來,好似在它們下方有什麼強大的力量在鼓動, 推出, 迫使這一座座城池都朝著高處升起!

像是陡然拔高的山嶽, 峭壁!

本就昏黃的天際之上, 立刻覆蓋上一片又一片濃重的陰影, 原本的極域, 簡直變成了一座城池所構築的原始叢林!

原本的八方城則被這一片“叢林”衛護在最中心。

傅朝生的去路,當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阻斷,他分明能用眼睛看見這一片城池的存在, 可卻無法以妖識來感知, 眉頭便皺了起來。

這樣巨大的變化,讓所有城池中的鬼修都震駭不已。

但畢竟還在防線內圍,暫時沒有傳遞出去。

十九洲修士這邊,已攻破了卯城防線,修整完畢,正準備集結修士之力向第三道防線上最重要的崇陽城進發,還對此刻發生在極域更內圍的變化一無所知。

謝不臣端坐於案前,簡陋的屋子裡堆滿了各種書籍與玉簡,在這樣緊急的戰時,難免顯得有幾分雜亂。

指尖上沾著幾分淡墨,慢慢在紙頁上點劃。

他微擰著眉頭,目中儘是衍算之色,望著攤開的書本間一座又一座的陣法,推衍著其中的變化。一旦有所得,便將之記錄在手邊擱著的空白玉簡之上。

連日來攻克卯城,甚至出其不意地毀去了卯城望台大陣,都要得益於這屋內的陣法和他竭儘心力的鑽研。

但極域每一城的陣法都有所變化,並無什麼舉一反三之法。

所以眼見著十九洲眾修都要開拔了,謝不臣還埋首於這取自枉死城舊宅中的無數古籍筆錄中。

曲正風從外麵走進來的時候,他手邊放下的玉簡已經有足足十七枚。

修界的玉簡,可不是書冊。

書冊再大再厚,所能承載的內容也有限;玉簡雖小,可所能承載的內容卻遠勝於書冊,大到尋常人難以想象。

謝不臣十七枚玉簡,著實駭人了些。

門窗都沒關,曲正風又未故意隱藏自己來時的動靜,所以在他跨進門來的那一瞬間,謝不臣壓在紙頁上的修長手指,便悄然頓住。

他從卷籍中抬首,看向曲正風。

然後從案前起身,撿了擱在一旁乾淨的雪白錦帕,擦去了手上沾來的墨跡,淡笑間不無疑惑:“曲劍皇似乎有事?”

“臨開拔前路過,想近日來昆吾謝道友‘紫微道子’之名遠傳,又自枉死城一舊宅中發現許多陣道古卷精要,既已經破開了卯城望台的陣法,想來崇陽城望台的陣法該也不在話下,所以來看看。”

曲正風也算呼風喚雨一號人物了。

自與十九洲修士一道之後,他強絕的實力、殘酷的手段,便徹底展現在其他修士眼前,讓所有人打心底裡敬畏與忌憚。

很輕易的,所有人都能發現他與往日的區彆。

尤其是十一甲子前也參加過陰陽界戰的大能與長老,都敏銳地發現曲正風下手更狠,毫不留情,能殺的都殺光了。

彆說是極域怕他,就是十九洲自己人都有所詬病。

自叛出崖山、主宰星海後,他便向來懶得假昆吾以顏色,往往連表麵的功夫都不肯敷衍,擺明了不很看得慣。

要說這麼個人興起進來看看,謝不臣不信。

但對方既然這麼說,他也不戳破,隻道:“極域七十二城,越往裡越難攻破,崇陽城的陣法已有些古怪之處,似乎不僅僅是陣法那麼簡單,我並無完全的把握破解。想來,要讓劍皇陛下失望了。”

“何至於此?”

曲正風簡直像是站在了自己家裡一樣,踱步到了窗前,自如極了。

“曲某看,尊師橫虛真人看起來是半點也不為此戰之事憂慮,聽聞前日就已經正式將昆吾這頭大半的事務交予了謝道友。所以曲某心中有惑,也隻好來找道友了。”

“不知劍皇陛下有何疑惑?”

謝不臣向來也是忌憚曲正風的。

隻因為當年共探青峰庵隱界,此人一掌幾乎毀去了他修為的根基,若不是他修為其實早越過了築基,隻怕當年就死在了界中。

如今他叛出崖山,這一樁舊事終是無法再究。

曲正風卻好似渾然不知兩人間有過舊怨,一手帶過了寬大織金的玄黑袖袍,背到了身後,看向謝不臣,意有所指地問道:“此戰已打掉極域一方小半防線,接近了第三層,依昆吾的意思,是就要這樣一成不變地繼續打下去嗎?”

謝不臣水墨似淡漠的眉眼沒有泄露半分的情緒,道:“若不然,劍皇陛下有何高見?”

“嗤。”

曲正風聞言,竟冷笑了一聲。

“我是什麼意思,你當真不清楚嗎?”

近日來十九洲眾修士之中的異常,誰能感覺不到?

在鬼門關一役之後,卯城的城頭上又出現了那些詭異的傀儡,彆說是曾經曆過陰陽界戰的大能與諸門派長老了,就是尋常修士都能察覺出事情不對。

這些魂傀,實在沒什麼威力,卻偏偏出現了。

崖山修士又是中域、乃至於十九洲之中極其重要的一支力量,連日來的陰鬱與痛苦,其餘修士無不看在眼中。

旁人或許還不清楚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可曲正風當初親曆過那一切,豈能不知道這些魂傀會引起什麼樣的變化?

而謝不臣洞悉人心,自也十分了解。

他算是昆吾弟子中少有的幾個雖然沒被告知真相,卻能推算出真相的人。

在他看來,八方閻殿的目的與十九洲修士所麵臨的“內憂”,實在息息相關。

說到底都是攻心。

極域一方持的是“分而化之”的打算。

每一具魂傀的出現,都會讓崖山的修士回憶起當年隕落的崖山千修,繼而回想起千修隕落的前因後果。

人在世間,情隨事起。

一次兩次,尚且能忍,可再三再四呢?

本質上,當年崖山千修英魂,並非折在極域鬼修的手中,真該算賬,找人償還血債——

昆吾,首當其衝!

所以此戰若再拖延,或者那些詭異的魂傀再出現得幾次,崖山昆吾之間的嫌隙難免越來越大。本意是先“攘外”,可萬一忍過了某個極限,終於還是怒而拔劍,要先“安內”呢?

隻不過……

這件事由旁人來提起,甚至是扶道山人來提起,謝不臣都不會覺得奇怪。

可眼下,竟然是曲正風。

他垂眸,思量片刻,慢慢放下了那錦帕,再抬眸時,竟是直視著他,目中透出毫不掩飾的審視,笑道:“劍皇陛下竟是想要速戰速決?可在下本以為,你曾曆界戰,雖叛出崖山,可舊日深恨難消,該樂見崖山昆吾兩派間恩怨重起,甚至禍端挑起,一戰方休……原來,是謝某眼拙心盲,揣度有誤,未解得劍皇陛下真意嗎?”

“……”

何等驚人細密的心思!

又是何等驚人妄為的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