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京城無宵禁, 但也已經人跡稀鬆。
溫柔已經與王小石先行離去。
清梔跟在蘇夢枕的身後,聽著耳邊的風聲, 冷聲道:“這似乎不是回去的路。”
蘇夢枕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子,輕道:“這確實不是回去的路。”
清梔緩緩吐出一口鬱氣, 直接道:“蘇樓主又想說什麼?”
蘇夢枕眸間輕動, 盯著美人黑沉目色下微顫的眼睫, 忽的笑了:“姑娘在怕我。”
蘇夢枕有些奇怪,也有些好奇,他似乎並沒有做什麼,但是清梔對他的態度卻非常陌生冷清,不, 也許說她與所有人都隔著一層薄紗,各有疏離。
但是對他,格外冷淡。
清梔習慣性的笑了笑, 抬眸道:“談不上怕,隻是厭而已。”
雖然麵紗蒙麵,但是美人笑時眼眸彎彎, 恰如新月,可惜的是這笑意卻並沒有達眼底, 更像是一場虛懷的落寞敷衍。
她的話說的既委婉又直白,不是厭倦,而是厭棄。毫不留情的表現出對自己的不喜。
“隻因為我懷疑過你?”蘇夢枕看著清梔,好奇問道。
“蘇樓主難道現在就不懷疑我了麼?”清梔含著笑, 唇邊的話語卻近乎刻薄。
蘇夢枕有些啞然。
清梔勾唇,笑容加深,意味深長道 :“該懷疑的人卻不懷疑,蘇樓主未免對自己身邊人太自信了。”
蘇夢枕低頭的笑了笑,隻是他一笑便開始咳,咳喘的聲音像是破敗的燈籠被風吹過,**不堪,他拿出隨身所帶的帕子捂住了唇,咳喘的聲響低沉下來,但是聽上去卻越發沉悶。
壓下喉間的腥甜,蘇夢枕看著帕子上鮮紅乾涸的幾塊血跡交疊在一起,笑意帶上了些苦澀。
清梔聞聲蹙眉:“你這身子骨,也不知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大多數人都隻是避開他身體的話題,像這般直言的話語,也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聽到了。
蘇夢枕緩緩笑道:“自然是當自己沒有病一樣活著。”
清梔毫不留情的嘲笑一聲,“不知夢裡。”
蘇夢枕笑了,垂眸道:“確實是不知夢裡,可是隻要還活著便好。”
隻要活著,便能做許多的事情,能見家國,能望天下,能與興衰共舞。
夜風過,雲霧遮住了月光,街上本就稀少的人影不知何時都已經消失,隻剩下孤寂的長街,引出黑暗中的人影。
清梔耳尖微動,下意識的抓住了蘇夢枕的手腕。
“看樣子,你得先活過今晚再說了。”
蘇夢枕眼眸微垂,望著衣裳上搭著的素白指尖,輕笑道:“那是自然。”
黃昏細雨紅袖刀,如美人起舞一般的名字,也如美人溫柔一般的豔絕淩厲。
清梔幾乎隻是聽見了幾聲刀鳴,便隻剩下血落在地上的聲音,甚至連一絲慘叫都沒有。
最後一滴血落在地上的時候,烏雲剛好露出被遮住的月色。
蘇夢枕望著被血汙籠罩的月色,輕道:“天要變了。”
清梔撫了撫麵紗上粘到的血絲,有些嫌惡的皺了皺眉,此時街道上沒有其他人,索性取下了麵紗。
蘇夢枕回眸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月光下的美人,黑發隨風飄動,麵紗落下,明珠盛輝。血霧下的光,像是為她的肌膚增添了豔色,輕緩抬眸,眼底是泉水的微涼,清豔透徹。
這是男人都不得不防的紅顏絕色。
蘇夢枕似乎感覺到自己掌中的紅袖刀鋒微顫,像是與美人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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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風向總是變得很快,白愁飛忙碌起來,王小石也忙碌起來,蘇夢枕就更不必說了。溫柔時不時就會過來抱怨一句見不到人。
而清梔與金伴花的聯係,也越發緊密起來。
金伴花每日都會送來一副美人圖,似乎在有意無意的提醒清梔一般。清梔偶爾也會與他一起出去,有時湖上泛舟,有時書畫淺談。
看起來兩人似乎很和諧,金伴花對她的熱情也越發濃重。
唯一顯得悶悶不樂的大概就是溫柔,王小石忙碌起來,便無暇顧及她,如今形勢嚴峻,她也無法去尋雷純,來尋清梔,清梔卻不會縱著她。
即便如此,溫柔轉來轉去,最後還是轉到了清梔這裡。
“他們不陪我,又不讓我去找純姐,我隻能來找你了。”溫柔氣悶道。
清梔擺弄著茶具,為自己倒出一杯熱茶,淡淡道:“你也可以不來。”
溫柔哼了一聲,小聲道:“你不讓我來,我非要來。”
清梔歎了一口氣,轉頭對著溫柔道:“真羨慕你,能姓溫。”
若不是溫家護著,怎麼能養成如此任性又自私的沒腦子模樣。清梔麵色冷清的想,也許她以前活的複雜,所以才能一眼看透許多東西。
溫柔又不明所以,“姓溫怎麼啦?”狐疑的盯著清梔,“你不會又是在嘲諷我吧?”
清梔勾了勾唇,笑道:“原來你聽得出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