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出來,在有益於一群人的同時,定然會有損另一群人,而執政者的職責就是根據這二者的群體比例大小來做出決斷。
許多人都覺得應當選擇對大部分人有益的決斷,但現實中往往相反。
帝王會把威脅分為幾種等級,優先解決掉迫在眉睫的威脅。
關隴就是李治迫在眉睫的威脅,在解決掉這個威脅之前,宗室被他丟在了一邊,甚至淪為他的工具。
關隴式微,李治重拾親情,大部分人對此頗為歡喜,但極少數人卻憤恨不滿。
王氏就是其中之一。
幸福的人都相似,不幸的人各不同。
王氏的仇恨來自於高陽。
她借著高陽設宴的機會引爆了仇怨,這看似解恨了,可卻帶著兩敗俱傷的瘋狂。
“女人啊!”
王氏麵色慘白的走了。
現場一群女人,賈師傅自然也不能在這裡久留。
“我也回去了。”
新城告辭。
高陽把他們送出去,回來後說道:“當年一件小事,那王氏竟然銜恨入骨,可見心胸狹隘。”
要報複!
眾人都知曉王氏要完了。
她完了不打緊,還連累了自己的夫家。
由此她在夫家的境遇也會一落千丈。
這便是這個時代的規則。
“飲酒。”
高陽舉起酒杯,仰頭喝了。
廣袖遮住了半張嬌媚的臉,再放下酒杯時,那張臉上多了些紅霞。
剛才小賈說了,越是這等時候越要淡定,越要寬宏大量。
寬宏大量有何用?
還是快意恩仇的好。
高陽微微蹙眉,剛想放狠話,不知怎地就改了口。
“王氏糊塗了,不過畢竟是我皇族內部事務,若是鬨得沸沸揚揚的,丟的也是李氏的臉麵。此事……罷了!”
一群人麵麵相覷。
高陽竟然這般顧全大局?
……
“你讓高陽這般做,可是想讓她摻和政事嗎?”
回去的路上,新城好奇的問道。
“沒興趣。”賈平安說道:“如今這個背景之下,女人摻和政事風險太大。”
高陽的性子去摻和政事,結局多半不大好。
新城心中一笑,“就沒有例外嗎?”
“興許有吧。”
阿姐就是那個例外,以女人之身登臨九五,一覽眾山小。
但她也捅了馬蜂窩,從此後各路史家瘋狂抹黑她,把各種人類能犯的錯都安在了她的頭上。
“小賈。”新城難得騎馬,有些不大習慣。
“何事?”
賈平安搓搓手。
新城的臉紅了,“可王氏畢竟逃脫了責罰。”
王氏今日大鬨宴席,讓高陽無顏,也讓這次安撫聚會的效果打了折扣。
“高陽名聲也有損。”新城看著賈平安,心想他先前讓高陽寬宏大量也是為了大局吧。男人都是如此。
賈平安說道:“陛下一心想成為雄主明君,安撫宗室是必然。王氏出頭鬨事,就是篤定皇帝不好下手責罰。可那是帝王,許多人都覺著陛下仁慈和氣,可卻忘記了和氣的帝王不長久。陛下登基多少年了?”
“十五年。”
新城不知他問這個作甚。
賈平安隻是笑了笑。
到了新城府外,賈平安告辭。
“小賈……”
“何事?”
新城下馬回身,“莫要得罪人太多。”
賈平安笑道:“安心,我有數。”
新城的臉又紅了。
她回到府中,剛坐下就吩咐道:“去打聽皇帝對今日之事的說法。”
千萬莫要怪高陽啊!
新城知曉高陽的脾氣,一旦被皇帝嗬斥,弄不好就能炸毛。
新城換了衣裳,看看自己的手,白的仿佛能發光。
每當她沐浴時,服侍她的侍女都會讚美她的肌膚。
光潔如玉。
小賈竟然握了我的手。
新城想到了當時的自己,心跳的蹦蹦蹦的,身上發熱,臉紅的厲害……
“也不知小賈可看到了沒有,好丟人!”
“公主,高陽公主那邊怕是會不悅。”黃淑說道:“要不……晚些勸勸?”
那個會燃會爆炸的女人啊!
新城說道:“準備酒菜,請她來飲酒。”
“公主。”
一個侍女進來,麵帶喜色。
“何事?”
新城問道。
侍女說道:“公主,宮中方才出了人,徑直去了王氏家中,當眾嗬斥了王氏。”
新城心中一喜,旋即想到了賈平安的話。
——和氣的帝王不長久。
……
王氏找事,看似起源於和高陽的舊怨,可在帝王的眼中卻是對自己的挑釁。
所以王氏倒黴是必然的。
賈平安並不同情這等不知大局的女人,更遑論這個女人今日挑事的動機並不單純。
但這事兒他得盯著,若是有人要衝著高陽使勁,那他也不會客氣,一巴掌抽回去完事。
一路到了兵部外麵,就聽一聲厲喝。
“賈平安!”
賈平安一怔。
兵部的大門外衝來了一個小老頭。
“陳賢澤?”
賈平安想到了自己手撕題目的事兒。
“來了來了。”
陳賢澤蹲守了許久,這事兒也傳了許久。
一群官吏整日辛苦,好不容易得了個八卦的機會,都站在周圍旁觀。
“都回去!”
上官在嗬斥,可卻一邊嗬斥一邊盯著那邊看。
八卦人人愛看啊!
見上官有口無心,眾人越發的得意了。
“陳賢澤人稱霹靂火,賈平安人稱掃把星,今日二人相遇誰勝誰負?可有人下注?”
“我,下陳賢澤贏!”
“是了,趙國公手撕題目理虧,此事就算是說到陛下那裡他也贏不了。”
“太無禮了,皇後都沒臉為他說話。”
“我下陳賢澤贏!”
現場幾乎是一邊倒。
一個內侍見了,和同伴說道:“你且看著,咱去更衣。”
“快去快回啊!”
同伴樂的多看一會兒熱鬨。
可內侍卻拔腿就跑。
這一路就跑進了宮中。
“急事!”
內侍緊急請見帝後。
王忠良出來引了他進去。
“陛下,陳賢澤在兵部外麵攔住了趙國公。”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做事衝動,這不後患就來了。此事卻不好插手,理虧。”
這個悍婦也沒借口插手吧?
武媚一怔,“記得陳賢澤好名利……”
李治皺眉,“你難道還想用不能升官來威脅他?”
你是皇後啊!
武媚挑眉,“不行?”
曾相林覺得帝後都沒想到最可怕的一種情況,自己有必要提醒。
“陛下,陳賢澤性烈如火,趙國公更是能動手就不囉嗦的性子,若是打起來……”
李治猛地驚醒,“是了,你趕緊去看看,攔住!把賈平安帶進宮來。”
曾相林轉身就跑。
武媚對來報信的內侍頷首道:“你不錯。”
內侍低頭,“奴婢見到此事就想著皇後該擔心了,於是一路跑來稟告。”
熱鬨是好看,可和立功沒法比。
這邊內侍暗喜。
那邊陳賢澤正在狂噴,“撕毀了老夫給太子的功課,你這是想教導太子不學無術?你賈平安覺著新學無敵,可文章之道豈能輕廢?今日不給老夫一個交代,老夫便與你同歸於儘!”
看到陳賢澤在擼袖子,邊上的官吏不退反進。
打!
連宰相們都出來了。
“住手!”
許敬宗高呼。
陳賢澤喝道:“許相一起來老夫亦不懼!”
這小老頭就是個不怕死的。
不,人越多他越來勁。
許敬宗也大把年紀了,自然知曉這等狀態。此刻陳賢澤巴不得來個人一拳撂倒自己。
李義府低聲道:“陳賢澤的性子不好,連陛下那裡都敢發脾氣的人。今日讓賈平安下不來台……有趣。”
秦沙說道:“賈平安一旦動手此事就鬨大了,無理且跋扈,罪責不小。若是不動手卻顏麵全無,兩難。”
李義府輕笑一聲。
李敬業也來了,挽起袖子想上去。
“攔住!”
李勣差點魂飛魄散,心想要是讓這個憨憨上去,弄不好一巴掌就能拍死陳賢澤。
李敬業被攔住了。
“兄長,弄死他!”
李敬業在叫囂。
“孽畜!”李勣冷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