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進了。”
賈平安笑著說道。
王勃習慣性的嘚瑟,“是啊!”
他就是喜歡裝逼的性子,在賈平安的麵前也是如此。
但賈平安最喜歡的便是敲打這等喜歡裝比的人。
“為政者要考量的不隻是一麵,連坐之法固然是懶政,你也能尋到其中的錯謬,但此事如何解決你可想過?”
王勃想了想,“若是豁免那些百姓的賦稅,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偽造窮困請求免稅?若是置之不理,真正受苦的百姓還在繼續受苦,隻能逃亡。”
“這便是兩難。”
後世的債務追索幾乎是終生製的,不存在什麼豁免。而個人破產的實施需要強大的社會管理能力。在這個沒有電腦手機,沒有各種統計手段的大唐玩個人破產,隻會把大唐玩破產。
“你弄錯了一點,偽造窮困最多的不會是百姓,而是有錢人。”
王勃愕然,“不會吧?他們如此有錢,還需要逃稅嗎?”
賈平安笑了笑,“越有錢就越貪婪,這才是人的秉性。”
他眸色平靜,想到了許多。
“若是天下讀書人連成一體,你覺著他們最想做什麼?”
王勃說道:“振興大唐!”
“你這娃……想多了。”賈平安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他們會先想著掙錢,利用這個團體的龐大勢力來為自己掙錢。譬如說免稅,隨後就會帶來什麼?讀書人的田地免稅。”
賈平安說道:“若是賦稅為十,讀書人隻需開出租稅五六的條件,那些百姓就會攜帶土地人口變成了讀書人的家人……從此那些田地就成了免稅的田地。一旦天下讀書人皆是如此,大唐再無賦稅收取,朝中窮困,軍隊就會崩塌,隨後異族便會入侵……”
王勃愕然,“讀書人會如此不堪嗎?”
“你以為呢?”賈平安冷漠的讓他看到了人的另一麵,“不隻是讀書人,豪族,權貴,官吏……彆人能挖大唐的牆角,憑什麼我不能挖?於是大家一起上,揮舞鋤頭奮力挖掘,直至圍牆轟然倒塌。”
王勃茫然,“這便是人嗎?”
賈平安點頭,“所以施政莫要憑著自己的想當然,許多時候要把當事群體往壞處去考慮,這不是壞事,也不是歧視,隻是一種未雨綢繆。”
王勃有些失魂落魄的,顯然這番話直接敲碎了他的某些觀點。
“人一生要學很多,你還年少。”
王勃抬頭,“阿耶原先話很多,和我們在一起時喋喋不休的說著學問或是他的過往,或是他覺著對的閱曆。可後來他的話卻越來越少了,在縣廨時更是惜字如金,不肯多說一個字。這是知曉了人性本惡之後的應對嗎?”
賈平安點頭,“言多必失。你阿耶是縣尉,惜字如金一方麵是擔心說錯話導致辦錯事,另一方麵便是擔心說的話被人誤解,得罪人,或是被人斷章取義,或是被人悄然告密……”
“可先生你的話好多。”
王勃不解,“先生你不怕嗎?”
“回頭去陪兜兜練刀。”
賈平安的臉黑了。
王勃一個哆嗦,“先生饒命。”
兜兜的刀法縱橫賈家,連段出糧都‘讚不絕口’,上次一刀差點就把王勃剁了。
他緩緩情緒,“先生,許多時候我卻控製不住自己,明明知曉不該說話,不該說那等話,可卻忍不住。”
賈平安說道:“人一輩子用兩年學會說話,卻要用一輩子學會閉嘴。”
王勃愣住了。
“誠哉斯言!”
他的目光漸漸變為崇敬,“先生,這話我記住了。”
可這娃多半忍不住。
愛裝逼的人就是愛裝逼,你讓他從此韜光養晦,那他會覺得生不如死。
直至裝逼被雷劈了,或是被人捶了,他才知曉自己的錯。但依舊不會改。
“郎君,英國公那邊來人了。”
老李把賈平安弄了回去,一乾將領正在琢磨。
“小賈來了?”
程知節慈眉善目的,壓根看不到原先的彪悍。
梁建方冷笑,“你我都老了,他自然得來。”
程知節哈哈一笑,“老夫依舊能喝烈酒,依舊能睡女人,何曾老?”
梁建方輕蔑的道:“軟如棉,也能睡女人?”
程知節勃然大怒,“老狗無禮。”
梁建方得意大笑。
兩個老流氓。
李勣招手,溫潤如故,“薛仁貴那邊來了消息,發現了阿史那賀魯的蹤跡,奇怪的是阿史那賀魯卻沒有遁逃。”
“他不能逃了。”
賈平安說道:“再逃誰會信服他?”
李勣頷首,“正是如此。不過薛仁貴此戰能如何。”
“必然大勝。”
賈平安不覺得阿史那賀魯能對薛仁貴造成威脅,“我的判斷,此戰阿史那賀魯多半逃不掉。”
曆史上阿史那賀魯瘋狂逃竄,最後逃到了石國,麵對大唐的壓力,石國果斷交出了阿史那賀魯。
由此西域平定。
“嗯!”李勣看著眾將,“如何?”
“彩!”
眾人起哄喝彩。
賈平安不解。
蘇定方須發都白了,看著也多了些慈祥之意,“剛才老夫說了,小賈定然能看穿此戰,果然。”
李勣撫須微笑,“老夫等人都老了……”
程知節叫囂,“老夫還能殺敵!”
李勣莞爾,“年輕一代如今就看你等的了,可有人說你會嫉妒薛仁貴的功勳,會誹謗他,這等人該來聽聽你方才的話,哈哈哈哈!”
我嫉妒薛仁貴?
賈平安笑了笑。
一群棒槌罷了!
他不屑於和這等人辯駁。
“就在薛仁貴出征之前,他和小賈悄然去了平康坊飲酒,薛仁貴說小賈把自己對西域的看法傾囊以授,這是嫉妒的模樣?”
賈平安對西域的了解獨特,且深刻,這一點老帥們都知曉。
“隨後如何?”
程知節問道。
賈平安指著地圖,“吐蕃!”
眾人點頭。
“吐蕃,大敵也!”李勣說道:“老夫心動了,若是能與祿東讚一戰,老夫此生就圓滿了。”
“英國公你這話卻不對,若是要出戰也是老夫!”
“程知節你特娘的要不要臉,你難道比老夫強?”
“要不比試比試?”
“老夫怕你嗎?”
眾人趕緊相勸,這才把兩個老不要臉的拉開。
“老夫看小賈不錯。”
梁建方話鋒一轉,“薛仁貴猛則猛矣,可卻少了統籌大局的眼光。”
程知節點頭,“論廝殺你隻配給老夫牽馬,不過這話老夫卻讚同。”
二人再度爭執。
晚些散了,李勣和賈平安走在一起。
“程知節和蘇定方一定要你來,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二人看似鬨騰,可實則都在暗示對你的支持。”
“是。”
老帥們拳拳之心啊!
賈平安心中溫暖,“我知曉了。”
李勣說道:“我等都老了,以後大唐征戰還得要看你們的,好好乾。對了,敬業這陣子忙碌,卻不知為何,你有空看看。”
這事兒也歸我管?
“英國公,你……”
李勣說道:“老夫很忙。”
這人怎麼越老就越不要臉呢?
賈平安覺得自己看錯人了。
他隨即令人去尋李敬業。
“郎君,李郎君在青樓。”
賈平安獰笑道:“帶我去!”
一路到了青樓門外,老鴇驚喜的尖叫,“賈郎!”
賈師傅許久未曾來青樓,難怪老鴇激動萬分。
賈平安拉開她抱著自己手臂的手,“李敬業可在?”
老鴇一怔,“賈郎尋李郎中?”
那個甩屁股的郎中!
“對。”
老鴇扯著嗓子喊道:“李……”
賈平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想通風報信?回頭封了你的樓!”
二樓有人罵道:“誰吵耶耶呢!”
李敬業衣衫不整的出現在走廊上,往下一看,轉身就跑。
賈平安冷笑,“若是讓你跑了,我這個名將也不用做了。”
李敬業衝進了房間,打開窗戶就準備往下跳。
可下麵徐小魚笑吟吟的道:“李郎君,小心,下麵有尖刺呢!”
下麵一堆帶刺的枝葉,一屁股栽下去的後果想想就讓李敬業頭皮發麻。
他衝出房間,聽到了樓梯那裡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就往右側跑。
呯!
他推開了一個房間,裡麵正在嘿嘿嘿的男女尖叫了起來。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