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沙抬頭,“相公待我恩重如山,可如今相公身居險境而不自知。相公,再這般下去……陛下怕是會趁勢出手!”
李義府乾咳,“你且回家歇息一陣子,一月吧。”
這是處罰。
李義府此刻已經到了什麼程度……秦沙不知道。
但賈平安知道。
曆史上李義府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狂妄的沒邊了。
皇帝令他來,告誡他要管束家人,但李義府卻狂妄的覺得皇帝離不開自己,於是竟然反問皇帝,更是失禮而去。
在他的眼中,朝中皇帝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若是處置了他,皇帝將會麵臨無人可用的窘境。當士族等勢力反撲時,皇帝將會焦頭爛額。
這便是有恃無恐!
“那個蠢貨!”
賈平安得知了許敬宗瘋狂斂財的消息後,輕蔑一笑。
王勃卻覺得許敬宗怕是失心瘋了。
“先生,李義府難道不知瘋狂斂財的後患嗎?”
“他當然知道,不過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以及自己掩飾的能力。”
無數貪官被警告後依舊貪婪斂財,真是蠢?
不是蠢,隻是利欲熏心罷了。至於被抓後痛苦流涕,這是狂妄被擊破後的反應。
而百姓看著這些人貪腐的經曆也頗為震驚,覺得這些人莫非是智商有問題?換了我早就收手了。
沒有身臨其境就無法體驗到當事人的心態。
所謂旁觀者清在許多時候是高估了自己。
不是每個人都能忍住那等誘惑。
……
秦沙回到了家中。
母親的喪事之後,家中寂寥了些,但從妻子到孩子都有些茫然的輕鬆。
“夫君為何看疏議?”
秦沙飯後在書房翻看律法。
“我隻是看看。”
秦沙微笑。
他低頭翻看著。
——諸監臨主司受財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絞。不枉法者,一尺杖九十,二匹加一等,三十匹加役流。
收受賄賂而枉法者,一尺布就算要入刑,十五匹絞。不枉法者就輕了些。
隻收錢不辦事就能減輕處罰。
秦沙歎息著。
夜深,他依舊坐在那裡,呆呆看著疏議。
直至淩晨。
“夫君。”
“來了。”
秦沙微笑著出來。
早飯很簡單,孩子們吃的卻很快活。
“都要好生讀書。”
秦沙為最小的兒子抹去嘴角的湯汁,笑道:“要記得做男兒,恩怨分明。”
“是。”
孩子拖著聲音回應,隨即幾個孩子擠眉弄眼的。
秦沙含笑看著,對妻子說道:“家中可需采買些什麼?”
楊氏搖頭,“就是買些吃的。”
秦沙拿出了一份文書,“這個你收好。”
楊氏接過一看,驚訝的道:“夫君你竟然在東西市存了不少錢?”
秦沙說道:“一直沒想起來,昨夜總覺得忘記了什麼,翻箱倒櫃一夜,這才找到了這個。我晚些把這份文書放到舅兄那裡去,且等何時沒錢花用了你再去拿了來。”
楊氏笑道:“夫君倒是相信大兄。”
她的兄長憨實,最是穩靠的一個。
“我去了。”
秦沙走到她的身前,柔聲道:“這些年苦了你了,若是有來世,我定然會做牛做馬回報你。”
楊氏羞澀的低下頭,“夫君說這個作甚?若是有來世,奴還是願意嫁給夫君。”
“好!”
秦沙輕輕摸摸她的臉,又進去看了孩子們。
“都要好生讀書!”
“好!”
孩子們高聲應了。
秦沙笑吟吟的出了家門,回身看了一眼,“我走了。”
“夫君慢行。”
秦沙先去尋了舅兄,把文書交給了他。
“若是無事,舅兄也去家中坐坐。”
隨後他來到了大明宮,熟門熟路的和守門的軍士聊了幾句。
李義府來的晚了些,眼袋很大,看來昨夜也沒睡好。
“相公。”
秦沙進來,“相公沒睡好?我去泡了茶來。”
他並未按照李義府的要求在家歇息一月,但李義府最近為了斂財神魂顛倒,也沒在意此事。
茶水來了。
秦沙坐下,緩緩說道:“相公這些年的經曆堪稱是波瀾壯闊……”
李義府愜意的喝了一口茶。
“相公的本事自然是一時之選,可相公的權勢卻來自於陛下。”
秦沙不管李義府麵色不渝,繼續說道:“權勢可以給,也可以收。士族是很厲害,可賈平安弄了新學的學堂,如今到處都是。
士族所謂的經學傳家如今也無法引以為傲,他們還有什麼?還有聚集在一起的龐大勢力,但他們的根基是田地人口……”
“嗯!”
李義府冷哼一聲。
秦沙抬頭,微笑道:“陛下不會和士族徹底翻臉,他隻會一步步的削弱士族……相公,如此你再不是陛下急需之人……相公危險了。”
“秦沙!”
李義府勃然大怒!
秦沙起身,低聲道:“相公保重。”
李義府還沒反應過來,秦沙劈手把茶杯仍在他的身上。
“無禮!”
李義府渾身茶水和茶葉,狼狽之極。
秦沙突然提高了嗓門,幾乎是嘶喊,“相公,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這才收了那些官員的錢財,相公饒我……相公,求相公饒我……”
李義府一怔。
“相公你卻忘記了我多年的幫襯,不肯饒我,如此咱們便同歸於儘!”
秦沙大聲喊道。一下掀翻了案幾。
官吏們都聞聲衝了出來。
有人喊道:“保護相公!”
官吏們蜂擁而來。
秦沙衝出了值房,轉身就跑。
“抓住他!”
李義府執掌吏部,誰不想拍他的馬屁,於是眾人狂追不舍。
秦沙四處奔逃,最終被圍在了一處小院裡。
他爬上了屋頂,李義府帶著官吏們圍了過來。
“李義府,我多年來為你苦心謀劃,可如今我不過是收了些錢財罷了,你竟然不依不饒,想置我於死地……”
李義府抬頭看著他,“你下來!”
秦沙搖頭,“下來定然會被你抓去報官,隨後貪腐之罪名一下,流放三千裡……不,弄不好就會被絞殺……李義府……”
秦沙嗚咽看了某個方向一眼。
李義府心中巨震,“你下來!”
秦沙輕聲道:“阿娘,我來了。”
一片落葉從高空落下,緩緩墜落地麵。
呯!
……
戶部出事了。
“陛下,李相的幕僚秦沙貪腐被發現,想刺殺李相,失敗後逃了出來,被眾人圍堵,最後爬上屋頂墜落,頭部觸地而死。”
李治楞了一下。
這時沈丘來了。
“陛下,百騎有些發現……”
……
李義府坐在值房裡,默默看著那隻茶杯。
“你這是何苦?”
他彆過臉去,眼中多了淚水。
“你的勸諫老夫聽到了,可老夫如今身不由己。你這般苦心孤詣隻想為老夫頂罪,你想讓老夫把那些罪名都丟在你的頭上,可老夫如何能……”
他低下頭,“你啊!”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有人來請示。
“相公,秦沙這等可要抄沒其家?”
這是李義府的幕僚,自然該他來處置……沒人願意為了此事和李義府硬頂。
李義府搖頭,“罪不及家人,另外……令人送十萬錢去秦家,悄然送去,不可被人發現。”
隨從愕然,“是。”
……
賈平安也得了消息。
“這是想為李義府頂罪吧……但我怎地覺著此人還想告誡李義府?”
包東讚道:“國公恍若親見。”
“秦沙的母親多年的痼疾,為了給母親治病……”
賈平安聽了包東的介紹,歎道:“孝子忠臣,可惜忠的卻是李義府。”
他吩咐道:“轉告沈丘,若是有抄沒其家的吩咐,還請手下留情。”
等包東走後,賈平安又吩咐道:“小魚去秦家看看,送些錢吧。另外,若是他的孩子有大些的,問問可願去讀書……彆選長子。”
……
“陛下,李義府令人送了十萬錢去秦家。”
皇帝默然。
“趙國公……趙國公令人來傳話,說若是抄沒秦家,還請手下留情。”
沈丘看了皇帝一眼,繼續說道:“趙國公還令人送了些錢去秦家,準備把秦沙的次子收入算學……”
皇帝默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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