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文人本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所以借來武侯祠的機會發發牢騷,彰顯一下優越感。可眼前卻有人說我作一首詩,隨後你們趕緊滾。
這是當麵打臉啊!
“無禮!”
“若是作不出來,今日須得嚴懲!”
“那女子看著好似鎮定。”
新城很鎮定,甚至是期待。
這一路遇到無數美景,可賈平安卻不肯作詩,隻是和她緩緩賞玩。
小賈終於要作詩了。
長安城中各家青樓望眼欲穿,就指望賈師傅能去自己那裡作一首詩,可這幾年賈平安仿佛是江郎才儘了一般,一首也無。
外界也有人說賈平安沉浸在官場中,沉浸在廝殺中,那些勾心鬥角,那些鼓角爭鳴消磨掉了他的詩才。
新城倍感期待。
賈平安想了想,負手望了一眼裡麵。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這兩句開頭便灑脫清新,聽不到半點匠氣。
瘦臉男子嘴硬,“不過尋常!”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還是尋常。”瘦臉男子的臉有些漲紅。
新城卻低聲道:“自春色,空好音,無一字憑吊武侯,卻讓人倍感悵然。”
這才是作詩的最高境界。
那些遊人本以為沒什麼好詩,聽到這幾句後,紛紛湧了上來,屏息盯著賈平安。
一群人都期待著今日能聽到好詩句。
賈平安側身,見新城微微仰頭看著自己,就笑了笑。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兩句詩竟然就把武侯的一生給總結了。
瘦臉男子愕然,那句還是尋常卻再也無法出口。
那些遊人齊齊發出驚歎。
蜀人就是這個尿性,覺得爽了,覺得巴適了就要大聲的吆喝出來。
什麼遮遮掩掩,那不是袍哥的性子。
新城心中一震,想到的卻是賈平安。
小賈年輕,皇帝身體不好,這般下去,小賈多半會是兩朝老臣……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賈平安微微頷首。
一片寂靜。
瘦臉男子回身,那些文人個個目瞪口呆。
一個人一生中遇到名篇的幾率大概就和買彩票差不多,譬如說武侯祠建了多年,可至今為止還沒有出現如賈平安吟誦的這等名篇。
十餘文人覺得自己中彩票了。
竟然當麵見證了一首名詩的誕生。
但他們卻是作為反角出現的。
“好詩!”
一個遊人喊道:“硬是要得!”
“我雖說不懂詩賦,卻聽的感慨不已,不禁想到了武侯的一輩子。”
“這人是誰?竟然能作出名篇……”
“莫非是名士?”
“弄不好就是士族的子弟。”
“士族子弟從不和百姓混在一起,你想屁吃!”
“那他是誰?”
遊人湧了過來,賈平安趕緊牽著新城進去。
新城在他的側後方,看著他的脊背,眼中全是迷醉之色。
等他們走了一會兒後,一個文人身體一震,罵道:“這是趙國公在長安做的詩,這人竟然糊弄我等。”
蜀地偏僻,消息不便,但這個文人卻記得這首詩。
一群文人破口大罵,起的想吐血。
……
本地名士邱辛冷著臉,和幾個同伴說話。
“新學學堂那邊放話了,說是明年招生會更多一些,本地許多人都動了心,據聞連官宦人家都想把孩子送去……這是在刨我等的根。”
笑眯眯的石詢說道:“此事老夫也知曉,據聞這是長安來的指令,他們這是覺著在益州站穩了腳跟,要準備擴張了。”
“一群賤狗奴,據聞在長安風生水起,可這裡是益州!”竇賀不屑的撇撇嘴。
“此事老夫看應當要施壓。”
石詢笑的很和氣,“從官麵上去施壓!”
邱辛不滿的道:“你覺著都督府敢去觸賈平安的黴頭?”
竇賀嗤笑一聲,“益州有許多誌同道合的君子,我等聯手起來,誰敢送了自己的子弟去新學學堂,隨後孤立他便是了。”
“這是絕戶計!釜底抽薪。”
“不行?”
“行!”
“先得殺雞儆猴,不殺猴儆雞!”
……
賈順是益州都督府的法曹參軍,但實際上各州都有自己的一套人馬,他這個法曹參軍地位不彰。
但好歹也是都督府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的賈順很滿足於現狀。
唯一擔心的就是兒子賈雲的前途。
“你原先在州學裡讀書,科舉無望,為父時常想著你將來能如何?做個小吏也行,可做了小吏你得在底層一步步的煎熬攀爬,為父平日裡苛責你,可卻不想讓你去吃這等苦頭……”
賈雲沒想到往日嚴厲的父親今日竟然說出了這番慈父的話,他失態的道:“阿耶,你可是喝多了?”
啪!
後腦勺挨了一巴掌後,賈雲反而踏實了,咧嘴一笑,“阿耶,那我要不去做生意?”
“做個屁!”
賈順板著臉,“做了生意子孫丟臉,為父如今想到了個好主意。新學的學堂最近正在接受報名,不過要弄什麼入學考試。你有底子,自然能進去。”
“新學?”
賈雲少年心性,不禁歡喜的道:“他們說新學有趣。”
“是讓你去學本事,不是什麼有趣!”
賈順又拍了他一巴掌,“去換衣裳,回頭為父帶你去報名。對了,彆換新衣裳……那新學為父聽聞不以貧富看人,你若是穿了新衣裳,弄不好他們就會以為來了個紈絝子弟……速去!”
父子二人晚些出發,徑直去了學堂。
學堂就建在城中,頗為寬闊,不過屋宇卻簡陋。
“阿耶,這課堂還比不過縣學的。”
賈雲有些失望,擔心這是個破落戶。
“你懂什麼?長安有人來了益州,說新學的學堂不以華貴為要,要的是堅實耐用。還說什麼……華而不實的東西隻會迷了師生的眼。”
對於這個觀點賈順頗為讚同,“你想想,整日身處華貴之所,你是看課本還是看華貴?孩子心誌不堅,自然會被華貴吸引了心神,隨即互相攀比……這還能學得好?”
賈雲卻不服,“阿耶,我們在縣學時課堂是原先一個富人家的庭院,頗為華貴,可也沒有誰分心。”
他覺得父親老了,越發的嘮叨守舊。
進了學堂,有先生正在登記。
“名字。”
“賈雲。”
“……”
個人信息登記完畢,先生說道:“五日後來考試,你既然在州學學了許久,過關自然不在話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學堂裡沒有什麼官宦子弟和百姓子弟之分,每日早上操練,不過關的會被處罰。其二,學裡每日管一頓中飯,若是嬌生慣養覺著吃不慣也行,餓著……”
出去的時候賈雲問道:“阿耶,怎地覺著和軍隊一般。”
賈順卻喜上眉梢,“就要如此才好。這等嚴厲才能教出人才,才能教出性情堅毅的孩子,好!好!好!”
從大人的角度去看,這般嚴厲的規矩自然會心疼孩子,但一想到由此帶來的好處,什麼心疼都被壓了下去。
賈雲去尋了往日同窗吹噓。
“我要去新學學堂讀書了。”
眾人羨慕不已。
“家裡不許我去。”
“新學學堂若是學得好,回頭出來不缺招募的地方。”
賈雲得意洋洋的回到家中。
賈順的值房來了兩個客人。
“你的兒子大好前程。”
“是啊!”
賈順覺得這是對自己的褒獎。
“要站穩,彆站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