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他不敢去問錢信,但年輕人卻走了過去,一個不良人喝問,“不得進去。”
年輕人卻不是尋他,是尋了錢信,低聲一番話後,還回頭指指賈順。
賈順心跳加速,覺得這事兒……弄不好還有轉機。
興許從流放變成勞役呢!
乾幾年也成啊!
錢信竟然在笑。
天可憐見,錢信在賈順的眼中就是個不拘言笑的上官。
年輕人衝著賈順招手。
賈順心跳如雷,過去行禮。
“跟我進去。”
年輕人率先進去,賈順跟在後麵,心中忐忑,“敢問……”
“看看再說。”
一路進了後院,此刻那些正在喝酒的貴人們都出來了。
一個喝多的貴人罵道:“誰特娘的讓你等來的?滾!都趕緊滾,不滾回頭讓你等的上官滾!”
“不滾就打出去!”
益州和外界溝通困難,也讓這些土皇帝養成了跋扈的性子。
年輕人帶著賈順進來,邱辛罵道:“賤狗奴,你竟敢私下召集人手來這裡撒野,來人……打出去!”
“原來是這個賤狗奴!”
眾人不禁大笑了起來。
“這是狗急跳牆。”
錢信來了。
“錢司馬?”
邱辛一怔,“你可是來拿此人的?”
錢信眯眼緩緩掃過諸人,說道:“你等家族在益州不法,橫行多年,今日就是惡貫滿盈了,來人!”
邱辛一看不對,就上前拱手,“敢問錢司馬……老夫和朝中宰相也有交情。”
錢信冷笑道:“你說的是李義府?倒是忘了告訴你等,李義府此刻就在流放的路上,來的就是蜀地!”
邱辛麵色一變。
“想不想打他?”年輕人突然問道。
賈順點頭,“想。”
“那就去打,趕緊打,否則過期不候。”
賈順莫名的信任了年輕人,走上前去,喝罵道:“老狗,竟然栽贓陷害老夫!”
啪!
這一巴掌打的親切,邱辛的臉頰頃刻間就腫了起來。
“打得好!”
錢信喝道:“全數拿下!”
賈順看看自己微紅的手心,抬頭問道:“老夫的罪名……”
年輕人搖頭,“那是栽贓,安心回去。”
賈順拱手,“敢問郎君之名。”
他知曉今日的一切和年輕人身後的那個郎君脫不開乾係,也就是說,那位郎君就是自己一家子的救命恩人。
年輕人說道:“我家郎君讓我轉告你等,讀新學並非強迫,誰願意去便去,誰想去就去,能過關就是新學的學生。這是你等的權利,誰敢阻攔你等的這個權利,那便是洪流之前的一隻蒼蠅……”
賈順心頭一震,“新學?”
“賈雲入學試考的不錯,郎君說了,以後讓他好生學,記著今日的一切。若是以後有幸為官,當知曉以天下蒼生為重。”
賈順懵的一筆,回到家中後,一家子惶然不安,他卻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他喊道:“弄了酒菜來。”
妻子不安,“夫君,家中的錢財都收攏了,你流放路上要花銷呢!”
賈順說道:“流什麼放?快去準備酒菜,明日我還得去上衙。”
一家子都懵了。
“今日遇到了貴人,邱辛等人做的事太過歹毒,那位貴人出手,都督府王瑜這等明哲保身的人竟然果斷派人拿了邱辛等人……為夫無事了。”
賈家一片歡騰。
“對了,大郎好生準備,到時去學堂讀書,要好好讀,讀不好為父打折你的腿!”
無數父親都會用這句話來威脅孩子,但真正付諸實施的怕是滄海一粟。
賈雲暈乎乎的應了,然後傻笑。
父親就是一座山,有他在,家就在。
……
賈平安此刻就在都督府。
王瑜親自去泡茶,二人相對而坐。
“我的奏疏已經發出。”
“多謝國公。”
“明哲保身是本能,但我想說一句……”賈平安看著他,“人一輩子總得要為了自己的理想肆意而為幾次,否則活著作甚?”
見到不平事卻不敢出手,這等官員太過平庸。
王瑜苦笑,“國公不知這些豪族的厲害,不隻是益州,蜀地處處皆是這等模樣。豪族田地多,隱戶多,若是發作起來,地方官吏如何做事?政令出了值房便成了廢紙。”
地方豪族不配合,甚至是唱反調,地方官隻能哭。
“要說動手,若非國公在益州,下官依舊不敢,否則……國公不知,這些豪族彼此勾結,多半結識了高官權貴,若是對他們動手,長安有人吭一聲,下官前程不打緊,可弄不好還得倒黴。”
“這些盤根錯節的權貴豪族便是大唐最大的禍害。”
他們一直禍害了千年,宋明清的地方豪族牛的一批,普通人壓根就無法想象。
譬如說以後做官得有個類似於英雄譜的玩意兒,上麵寫著你任職的地方有那些豪族名士,這些人不可得罪,去赴任後趕緊示好……如此你的政令才有人搭理。
千年以降,這片土地一直都是這樣治理,一代代地方豪族傳承下去,一代比一代更貪婪,直至把百姓的骨髓都榨了出來。
隨後就是百姓舉旗造反,這些土皇帝被殺的人頭滾滾……新朝建立,新一批官吏名士的家族再度成為了地方豪族……饕餮張開血盆大口,天下蒼生再度淪為了他們的口中食。
這就是個死循環,解不開!
“這些禍害遲早有一日會被砸爛!”
賈平安的話並未觸動到王瑜,他反而好心勸道:“國公,此等事弄不好就會遺臭萬年,須知史冊便是由此輩來寫!”
“成王敗寇。”
“是啊!成了青史留名,敗了遺臭萬年。”
賈平安想到了後來的慶曆新政,範仲淹等人意氣風發的開始革新,隨即被龐大的既得利益者們打的滿頭包。
王安石前赴後繼的來了,依舊失敗。
王瑜歎道:“敢動手的,支持動手的少之又少啊!”
回到住所,賈平安和新城說話,突然問道:“若是有一日朝中讓你的田地交稅,你覺著如何?”
新城下意識的道:“誰敢?”
“你都是如此,那些人更不用說了。”
二人在益州遊玩了幾日,臨走的前一日,賈平安帶著新城去了學堂。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整齊的念誦聲後,先生說道:“每個人不同,有人富貴,有人貧困,可不管富貴還是貧困,進了學堂就隻有一個身份,學生。在學堂裡用飯不許剩,一點一滴都不許。”
“這是規矩。”賈平安惡作劇般的笑了起來,“有時候還專門讓做飯的婦人把飯菜弄的味道差一些,那些富家子弟苦著臉卻不得不吃……如此幾年下來,他們自然會習慣該吃多少弄多少……”
隨即開始上課。
聽著先生在教授知識點,賈平安說道:“這個世間的改變就出自於這裡,當這些學生密布大唐各處時,原先的那些規矩就變了。”
想驟然改變一個龐大的帝國,那是作死。唯有一步步的去潛移默化,這才是可行之道。
“要多少年?”
新城問道。
“不知道。”賈平安仔細想了想,“但有了這些學堂在,有了這些學生在,大唐定然會變得更好。”
“那麼……”新城突然問道:“邱辛等人對賈順出手,對於你而言便是好事,殺雞儆猴。”
“是啊!”賈平安此次出行的一個目的就是去看看各地的學堂。
“此事將會傳於天下,讓那些想壓製新學的人好生掂量一番。”
新城突然說道:“帝後之間,還有太子,三人之間有些不妥當,為了監國之事暗流湧動,你恰好在此刻帶著我出京,是想躲避此事?”
“也不是躲避。”
賈平安苦笑道:“此事陛下還在思量,皇後也還在思量,就一個太子傻乎乎的實話實說……我留在長安作甚?還不如帶你出來轉一圈。”
“那不是你教的嗎?”
“是啊!”
對於太子而言,實話實說就是他最大的護身符。
還有一個……孝順!
如此,就算是阿姐監國,賈平安也有把握在以後騰挪一番。
裡麵,先生慷慨激昂的道:“讀書要立誌,你等為何讀書?當官發財自然是想的,可在此之餘,你等還想做什麼?”
“為大唐盛世而努力!”
少年們齊聲高喊。
新城為之精神一振,“天下有多少這等少年?十年後,二十年後,這些少年成為了大唐中堅,這才是大唐盛世的根基。”
賈平安牽著她的手轉身而去。
“我們一直在為大唐重新築基!”
大門外,一群人帶著孩子正在等候。
先生聞訊出來,“你等來此何事?”
“先生,可還招學生?”
先生眉間的陰霾儘數被驅散,笑意浮現在嘴角。
“招!”
家長們頓時就歡喜了起來。
“這便是根基!”賈平安牽著新城的手,自信的道。
……
晚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