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來了個內侍。
“長陵候上了奏疏辭官,陛下的意思,一事不煩二主,請武陽伯去勸說一番。”
洪夏要辭官?
賈平安摸出一塊銀子,笑道:“還請中官提點一番。”
內侍挑眉,“武陽伯果然是通透。”
看看這個內侍,賈平安就知道,這些人一旦得了機會,會迸發出何等的瘋狂。
等玄宗被尊為太上皇後,內侍們就開始翻身了。
不,從高力士開始得意的時候,內侍就已經登上了大雅之堂,隨後把持大唐,把江山和帝王當做是玩偶,隨意擺弄。
這是老李家自作孽。
根子在唐初,但發端於爬灰的李隆基。
內侍笑道:“據聞有些人惱火。”
這話就值一塊銀子?
明靜怒!
賈平安卻笑得很是愜意。
這句話值當一塊銀子!
某些人惱怒,這個某些人便是褚遂良等人。
這就間接證明了洪夏把劈出去的那條腿收了回來的消息。
李治讓他卻勸說洪夏收回辭官的決定……他缺洪夏這麼一個能力普通的臣子嗎?
不缺!
這隻是想惡心人而已。
看看,你們想拉攏的人,最終卻向朕投誠,這是何等的諷刺。
褚遂良要幽怨了。
賈平安隨後便去了長陵候府。
洪夏看著蒼老了許多。
“長陵候老了,我才敢來。”
賈平安的話讓洪夏一怔,然後木然道:“老夫並不能釋懷大郎之逝,若非老夫首鼠兩端,大郎也不會被毒殺。”
“節哀。”
賈平安的安慰很蒼白。
洪夏抬頭,眼中全是血絲,“老夫在左武衛廝混,雖說並無多少實權,可也算是安穩。陛下要提拔老夫,老夫本該感激零涕,可褚遂良一拉,老夫想著……那些人勢力龐大,更穩靠些,便心動了。”
“人孰無過。”賈平安誠懇的道:“長陵候可知陛下為此痛心疾首?”
洪夏一怔,“老夫無能之輩,陛下為何痛惜?”
哎!
賈平安歎道:“陛下看重長陵候,看重的是長陵候的本事。有本事之人,去到何處都不怕沒人收用。”
這是警告:你若是覺著自己有本事,想做二五仔,回頭小心全家倒黴。
洪夏深吸一口氣? “大郎一去,老夫隻想歸隱田園。”
你歸隱一個來試試?
不說彆處,道德坊裡全是耕地? 去買來自家種。
賈平安微笑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你先是放了皇帝的鴿子? 接著又放了褚遂良的鴿子,你還想什麼歸隱……
先把自己的墓地尋到了再說吧。
他起身道:“陛下頗為看重長陵候? 有重任相托……”
洪夏沒有任何遲疑,先前所謂的歸隱田園仿佛隻是夢囈。他起身握住了賈平安的雙手,感激的道:“多謝武陽伯相勸? 轉告陛下,老夫……鞠躬儘瘁? 死而後己。”
晚些回到了百騎? 賈平安進了值房不知在鼓搗什麼。
明靜心癢難耐,就把包東叫來。
“可成勸成了?”
包東點頭。
他腳癢? 想去搓搓。
明靜卻很是好奇,“是如何勸的?”
“武陽伯說你得罪了這麼多人? 還想著什麼歸隱,這是尋死呢!”
明靜偏頭想了想? “竟然好有道理。”
程達乾咳一聲? “陛下讓武陽伯去,便帶著威脅之意。洪夏若是再不識趣? 百騎隨即就能羅列罪名拿下他。”
明靜很認同這個看法,“背叛了陛下還想安享餘生? 這是做夢!”
……
洪夏知曉這是做夢。
所以賈平安一走,他就寫了請罪奏疏。
奏疏進宮,李治見了,冷冷的道:“洪夏把自己的心思都坦白了,貪心作怪? 忠心不再。”
王忠良覺得洪夏會倒黴。
李治吩咐道:“告訴梁建方,洪夏可為左武衛將軍。”
那人竟然因禍得福了?
王忠良覺得自己不能賭錢,否則絕對會輸的褻褲都沒了。
他剛想出去吩咐人,李治手一鬆,那份奏疏落在地上。
……
洪夏得了任命後,當即準備去左武衛。
他走出了長陵候府。
一輛馬車驟然從側麵而來。
馬車漸漸加速。
“閃開!”
另一麵,雷洪持刀衝來。
馬車車簾掀開,刀光閃過。
洪夏毫不猶豫的一個翻滾。
雷洪持刀側立,喝道:“殺!”
他想一刀斬殺拉車的馬。
車簾再度掀開,金屬的輝光閃過。
是弩弓!
雷洪馬上撲倒。
馬車徑直衝了出去。
外麵隨即傳來了馬蹄聲,刺客換馬遠去。
洪夏慢慢爬起來,木然道:“他們應當不會再來了。”
雷洪點頭,“一擊不中,隨即遠遁,這是世家的人,但也有可能是那些遊俠兒。”
再次來行刺的話,李治會出手。
“多謝了。”
洪夏拱手。
雷洪回去尋了賈平安。
“應有之意。”
賈平安看著很自信,但他留雷洪在那裡隻是打棗子,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誰知道竟然真有刺客。
武陽伯果然厲害!
雷洪出去一波吹噓,兄弟們對大統領的敬仰之情宛如滔滔江水。
明靜歎道:“他果真是厲害。”
程達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明靜冷笑。
她手握密奏大權……
程達憋屈的低頭,“明中官厲害。”
賈平安正好進來,問道:“誰厲害?”
程達指指明靜。
林妹妹啊!
好男不和女鬥。
賈平安說道:“我去禁苑巡查一番。”
明靜冷笑道:“多半是早退。”
賈平安無恥的道:“百騎肩負監察長安治安之責,我每日勤勉巡查,這是本分。你……看看你的臉,這般白淨,那像是做事之人?”
他伸出手……
娘的!
竟然也很白淨?
賈平安飛快收回去,“看看你的手。”
明靜伸出自己的手,白嫩。
哎!
當初在道觀裡煉丹,手都被熏黑了,現在卻白白嫩嫩的。
悲傷那麼大!
賈平安剛出百騎右轉,就看到牆壁上有人畫了一橫。
老鄭求見。
那個死臥底是遇到麻煩了吧。
賈平安牽著阿寶,不急不慢的去了鐵頭酒肆。
天氣一熱,就能看到許多多的刺青,蛇頭一般都在外麵,再往下……
深不可測。
賈平安一直在想這條蛇是否完整,若是完整……
許多多的心腹小弟在看門,見他來了有些不滿的道:“客人在裡麵,說是有人請客,便要了最好的酒。”
那個不要臉的死臥底!
賈平安進了酒肆,就見鄭遠東坐在了角落裡,對麵坐著許多多。
那裡陰暗,他把玩著手串,看著就像是得道高僧。
“儒學經典我深究過,詩賦我隨口便來,你想要什麼詩,我頃刻間便能作出來。”
鄭遠東一臉人生導師的模樣,正在忽悠許多多。
許多多木著臉,“先生大才。”
“小意思。”鄭遠東淡淡一笑,抬頭見到了沈安。
“看破紅塵了?”
賈平安坐在對麵,和許多多擠在一起。許多多趕緊起身告退。
我想看看蛇脖子啊!
賈平安有些小遺憾。
鄭遠東喝了一口酒,他肌膚白皙,映襯著眉很黑,“什麼紅塵?天下都是紅塵。”
這話有禪意。
賈平安嗅了一下,果然是最好的酒水。
“我剛得了洪夏為左武衛將軍的消息。”鄭遠東流露出了些不敢相信的神色,“這等人乃是牆頭草,陛下依舊用他,我覺著該是嘲笑譏諷之意。可陛下為何在這等時候譏諷長孫無忌等人?某不解。”
“好奇心太強了不是好事。”
臥底的好奇心這般強,而且和自己任務沒關係的事兒也這般好奇……
“小心某日橫屍街頭。”
李治若是發現自己的金牌臥底竟然在查他的事,在揣測他的用意,估摸著會讓沈丘那個死變態出手弄死他。
鄭遠東輕笑道:“人活著就是曆練,三皇五帝多尊貴?前漢前隋大唐多少權貴?可哪去了?北邙山中墳塋堆疊,都成了黃土。”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七雄五霸鬨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
賈平安隨口吟誦了一首看似不怎麼符合要求的詩。
但……
意境直接擊潰了鄭遠東。
許多多送來煮好的茶水,看了鄭遠東一眼,“先生才高八鬥,覺著武陽伯的這首如何?”
“這個……”鄭遠東換個話題,“人活著為何?為的便是暢快。看你開著酒肆,整日和閒漢為伍,這般辛苦為何?何不如尋個良人紅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