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急匆匆的回去換了衣裳,然後進宮請見皇帝。
“他來做什麼?”
今日休沐,李治穿著便服在看書。
甘露殿裡很涼快,王忠良正在邊上暗搓搓的納涼,聞言說道:“滕王殿下怕是查到了什麼賬目不對。”
李治放下書,不悅的道:“朕難得歇息一日,這便不肯輕省?”
晚些李元嬰來了。
李治低頭看書。
這是不滿的姿態。
李元嬰行禮,隨後說道:“陛下,臣最近審核了宮中的賬目……”
拿著書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
李元嬰一臉唏噓,“臣這才知曉……陛下養著這一宮人,也難呐!”
李治抬頭,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想說什麼?是取消你的食邑……還是收回你的府邸。”
李元嬰心中一顫,“陛下……臣也窮呐!”
這個二皮臉!
少年去了封地,隨即就變身為混世魔王,去到哪就大興土木到哪。大半夜要出城,什麼夜禁……不開門收拾你。
這樣的宗室,若非他是長輩,李治就能讓他去終南山吸風飲露。
“有事說事,無事,回去!”
李治難得休息的時候,連王忠良都覺得人渣藤沒眼力見。
李元嬰知曉皇帝不耐煩了,就堆笑道,“陛下,大到一國,小到一家,但凡想尋財,唯有兩條路,開源與節流。臣想再苦也不能苦了陛下,唯有開源。”
這馬屁拍的還不錯,王忠良在努力的吸收著,準備化為己用。
李治覺得這事兒有些意思,就問道:“在你看來……如何開源?”
戶部那邊若是有這等主動性,他會倍感欣慰。
但一想到戶部,他不禁想到了賈平安的表兄楊德利。據聞戶部上下被他折騰的想死,連剛開始支持他的戶部尚書高履行都頗為頭痛。
這人一旦發現了問題,不管是同僚還是上官,一律不給麵子。
有這樣的人把守戶部……應當是好事!
李治覺得這樣的臣子就該多來一些。
“臣以為,與民爭利不可為,必然會被詬病。”
若是從天下人的手中去要錢,帝王也難免被各種嘲笑腹誹。
“臣這幾日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想到了一個法子……做生意。”
李治臉上的微笑凝固住了。
王忠良乾咳一聲? “殿下,商賈賤人也!”
大唐不許官員進東西市,不許當街買東西……一句話? 若是想做一個高尚的人? 你就要遠離商賈。
更遑論做生意了。
但這並不妨礙那些權貴和大佬們自家做生意做的風生水起。
當然,那生意多半都是掛在了彆人的名下? 和這些大佬沒有一文錢的關係,你若是敢指責,他就敢說你誹謗。
這便是又當又立的典範。
李治淡淡的道:“朕很忙。”
說著他起身出去。
這……不對啊!
王忠良傻眼。
皇帝既然說自己忙碌? 不該是把李元嬰趕走嗎?為何自家反而走了。
李元嬰一甩頭,“老王? 來? 說說做生意之事。”
王忠良恍然大悟。
原來皇帝心動了,但作為帝王? 做生意是不可能做生意的,所以……
“咳咳!殿下? 生意如何做?”
“這個……”
人渣藤這才想起自己也沒做過生意。
但不是有先生嗎?
他自信滿滿的道:“隻管投了本錢進來,若是虧了? 本王的食邑賠付。”
大氣!
敞亮!
王忠良真想給這位滕王殿下豎個大拇指。
“如此……”
晚些王忠良去尋了皇帝。
李治就在殿後? 站在陰影中,看著這座皇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人生而走向衰老。生老病死乃是天意? 這些大殿也是如此。木頭會朽爛,瓦片會風化? 唯有地上的石塊能長久留存。你說說,可是越堅硬的東西越能長久保存?”
王忠良想了想,“金鐵比石頭硬,於是更能長久些,奴婢覺著就是這個理。”
“蠢!山石矗立億萬年? 金鐵千年便已開始鏽蝕。”李治回身,“他如何說?”
皇帝家也沒有多餘的糧,麵對李元嬰的主動請纓,李治難免有些心動。
王忠良說道:“滕王說願意用食邑來擔保。”
李治輕笑道:“若是朕收了他的食邑,天下人都會說朕容不得親戚。他倒是好算計,不過能有這等心思……給他。”
王忠良這才醒悟,暗自後悔,覺得自己被人渣藤給哄騙了,“陛下,那若是賠了……”
李治淡淡的道:“他哪裡懂什麼生意?多半是去抱賈平安的大腿,請他出主意。賈平安……做菜還好,做生意……若是賠了,朕便從賈平安哪裡找補!”
這般窮凶極惡的竟然是皇帝?
王忠良為賈師傅默哀一瞬,然後想起先前李元嬰的馬屁皇帝頗為受用,就效仿了一番。
他一臉諂笑,“陛下神目如電,一眼就看穿了滕王的謊言,卻又寬容大量,奴婢覺著……感動。”
前麵的馬屁不錯,李治頗為受用,但最後加了個感動,頓時前麵就成了吹捧。
李治指指側麵。
為啥?
難道咱的馬屁不香嗎?
王忠良一邊過去跪著,一邊反省自己。
但他發現這裡在陰影中。
這說明陛下擔心把咱給曬壞了。
王忠良瞬間又美滋滋的。
在皇帝的身邊不簡單,你若是不能自我排解,不能自我安慰,哪怕是傻子般的自我安慰也行,否則遲早會出精神問題。
……
李元嬰歡喜的去了道德坊。
“找誰?”
坊卒在坊門前攔住了他。
沒看本王的打扮?
李元嬰低頭,發現自己先前為了裝窮,就穿了一身舊衣裳,而且顏色也不鮮亮。
狗眼看人低!
他板著臉,“本王……滕王。”
他滿意的看到坊卒那張開的嘴,顯得驚訝極了。
沒走多遠,身後傳來了嘀咕,“武陽伯說的人渣滕難道就是他?”
李元嬰:“……”
到了賈家,他歡喜的把人渣藤這個匪號棄之腦後,“先生,陛下答應給一萬貫本錢。”
“為何要本錢?”
賈平安一臉不解。
李元嬰一怔,“做生意不要本錢嗎?”
“彆人要,我不要。”
賈平安覺得這個時代有許多掙錢的法子,可他卻被許多人盯著,不好出手。
很遺憾啊!
不過借著皇室,自己也能給他們上一課。
“不要錢能做什麼生意?”李元嬰想了想,“無本買賣?”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你去賣不了錢。”
李元嬰一想就知道了賈平安的意思,不禁屁股一緊。
“此事我過陣子看看。”
賈平安在想著新羅使者的事兒。
王老二和百騎的人已經盯了好幾日,說新羅使者每日老老實實地在四方館裡轉悠,和那些官吏瞎扯淡。
使者嘛,見多識廣,把一路的風情細細說來,讓那些官吏也開了眼界。
心情一好,自然就方便套近乎,新羅使者便開始歎息,說些新羅可憐,金春秋對大唐忠心耿耿之類的話。
這是要冊封的。
沒有大唐的冊封,金春秋就是沐猴而冠,在百濟和高麗的逼迫下,國中的反對者會讓他焦頭爛額。
等他想好了時,發現李元嬰還在,“還沒走?”
金春秋賠笑道:“先生,要不……這生意馬上就做起來?”
“現在做不了。”
賈平安起身,“等人到齊了再說,現在……滾蛋!”
李元嬰灰溜溜的走了。
賈平安第二日去了百騎,找來了雷洪。
“知道那些走私外藩的大商人在何處嗎?”
雷洪搖頭,“武陽伯,那些人……要想走私,背後必須得有靠山,否則連關卡都過去。”
這是實話。
彆說是貨物,就算是人,你想出遠門也得去辦理過所,縣裡都沒資格批準,得州裡。
資本的每一個毛孔都是血淋淋的啊!
賈師傅覺得自己有必要改造一番那些被金錢蒙蔽了雙眼的商人。
“去尋來。”
作為百騎大統領,他有的是法子讓那些人低頭。
雷洪才走,明靜就進來了。
這妹紙穿著男子的衣裳,看著……
罪過罪過!
賈師傅覺得自己需要淨化靈魂。
明靜進來,先是喘息,然後走過來。
“你想做什麼?”
賈平安下意識的雙手抱胸。
賤人!
明靜咬牙切齒的道:“你昨日在城外救了餘坤?”
“對。”賈平安沒想到這事兒竟然傳出來了,“作為百騎統領,我必須以身作則……”
“可你卻不知自家岌岌可危了。”
明靜下意識的坐在了賈平安的桌子上,那曲線頓時就被擠壓了出來,她柳眉倒豎,“餘坤反口犯了大忌,那些人要動手震懾一番,可你卻阻攔了……你可知你如今在那些人的眼中成了眼中釘?若是有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把你弄死。”
賈平安默然。
這是被我的一番話給震驚了?
那麼也不枉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