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底城的包圍還在繼續。
一騎衝進了中軍。
“如何?”
程名振神色平靜。
“都督,敵軍在圍殺車隊。”
程名振點頭,“撤軍!”
大軍旋即轉向。
城頭的守將發狂般的捶打著城頭,“看看,我說了什麼?我說了唐軍無法攻打堅城,看看,他們撤了,他們撤了!”
整個木底城都在歡呼。
“快一些!”
程名振在催促,“李窟哥!”
“在!”
“你率部趕往增援。”
“哪裡?”
“有人帶路!”
李窟哥帶著兩千騎出發了。
他們一路疾馳,當看到了那個伏擊戰場時,不禁驚呆了。
“你看!”
阿卜固指著左前方,麵色微變。
那些俘虜在搬運著屍骸,一具具的堆疊,覆蓋泥土。
“這是什麼?”
京觀在不斷擴大變高。
“京觀!”
所有人都默然。
一個將領近前說道:“此戰我軍大勝,已經追下去了。”
“追擊!”
李窟哥心情沉重的帶著麾下狂追。
……
“殺!”
蘇定方一頭就衝進了敵騎中間。
賈平安隻覺得頭皮發麻,“跟著我來!”
此刻他沒有絲毫猶豫,帶著十餘騎就衝了進去。
前方的蘇定方被淹沒了。
賈平安奮力砍殺,李敬業更是越過了他,二人一前一後,把剛被蘇定方殺開後堵上的口子又撕開了。
周圍全是人!
你沒有思考的餘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揮刀,快速格擋。
什麼精妙的招數在此刻都是狗屎玩意兒,隻有平時你演練了無數遍、最簡單的招數才能幫助你。
格擋,揮刀。
他渾身浴血,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個老漢!
後續的唐軍趕來了。
一千騎兵的加入,就像是一把長刀,輕鬆割開了敵軍。
蘇定方殺到了敵將的身前。
他抬頭,須發早已被染紅,可眼睛卻依舊紅彤彤的。
“殺!”
敵將覺得自己有機會斬殺這個疲憊的老將。
隻是一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後。
梁水悠悠,幾隻水鳥站在邊上看著他,突然振翅高飛。
呯!
梁建方回身。
賈平安帶著人殺了出來。
“中郎將!”
賈平安目光掃過他的身上,確定沒有要命的傷口,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少年時,天下大亂。阿耶有勇力,被委以掃清賊寇之重任,我跟著阿耶上陣廝殺……”蘇定方的眼中多了些平和,“那時我每戰必當率先衝陣,令賊寇喪膽。”
盛世時,無數人各安其職,或是農夫,或是商人。
當亂世來臨後,大家都拿起了刀槍,農夫變成了將軍,商人變成了重臣……
這便是造化弄人,亂世出英雄。
沒有亂世,那些人依舊在按部就班的過著自己的一生。
“後來阿耶去了,我繼續帶著鄉兵們保境安民,絞殺賊寇……可後來,這個天下就徹底亂了,我就去投奔了竇建德……”
天下大亂,身不由己,這便是當時的寫照。
“我跟著義父轉戰,後來投奔了劉黑闥。義父戰歿,劉黑闥敗亡,這個天下看著就要安定了。於是我回歸家鄉。”
若是沒有後續的征召,蘇定方大概就會在家鄉做個富家翁。
“後來我被征召為校尉,李衛公領軍滅突厥一戰,我便是前鋒,率兩百騎突襲牙帳成功……”
蘇定方神色平靜,“此戰我為首功。”
那一戰直接打垮了中原的大敵突厥,也開始了大唐波瀾壯闊的征戰史冊。
“回來後,論功我為中郎將,可有人說我縱兵劫掠。”
“此後大唐征戰,再無我的機會。”
前方,一千騎兵輕鬆的擊潰了敵軍,正在四處追殺。
蘇定方策馬出去。
“當今陛下一直在看著老夫,老夫知曉。”蘇定方回首微微一笑,“老夫蟄伏二十餘年,此刻高飛,不晚!”
他策馬往前。
那些零散的敵騎見到他後紛紛下馬跪地。
一戰之威,竟然如斯!
先帝為何壓製住了這等大將?
賈平安覺得不隻是縱兵劫掠的事兒。
從前隋到大唐開國,期間發生了許多事,蘇定方跟隨竇建德和劉黑闥與大唐為敵,發生過什麼,哪些令先帝忌憚或是厭惡……
賈平安不知道。
但他知曉蘇定方的心結大概在今日解開了。
“李窟哥來了。”
這邊都廝殺結束了,李窟哥等人才姍姍來遲。
滿地都是人馬的屍骸。
那些俘虜聚在一起,邊上不過幾個唐軍騎兵在看守,卻動都不敢動。
“見過中郎將。”
李窟哥見他渾身浴血,不禁歎息一聲。
大唐又出了一個名將。
蟄伏二十餘年的蘇定方幾乎就像是一個新人般的出現在了這裡,隨後一戰殺的高麗人喪膽。
他看了阿卜固一眼,淡淡的道:“老夫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不敢!我等萬萬不敢。”李窟哥趕緊帶著阿卜固解釋。
阿卜固低下頭,雙眸中全是狂怒。
“不甘便不甘吧。”蘇定方神態輕鬆的道:“若是敢謀反,便是老夫的戰功。”
“收集屍骸!”
軍令下達,敵軍屍骸被迅速收集起來。
“對岸來人了。”
數十騎兵隔著梁水看到了那個漸漸堆積的京觀,有人下馬跪地嚎哭,有人大聲喝罵著。
當年前隋的將士就是這般被堆砌了起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
賈平安眸色冰冷,“這隻是開始!”
一千餘俘虜被押解過來。
“小賈。”蘇定方問道:“這京觀可夠高?”
“差點意思。”賈平安一直希望能弄一個超大型京觀,而對手最好是超級凶悍的那種。
“好說。”
蘇定方揮手,“全數殺了!”
啥?
賈平安一怔。
那些軍士拔刀。
數百把橫刀閃耀。
跪地的俘虜還沒反應過來,人頭就已落地。
鮮血噴灑在河邊,有人想逃,但大部分人卻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屎尿橫流。
“殺!”
蘇定方神色平靜的就像是殺雞一般。
“這個世間永遠都是這樣,你殺我,我殺你。彆人殺你你要記得,尋機殺回去,否則……作惡不被懲罰,以後人人都會衝著你撒野,反正你也不會報複。”
所有的話濃縮起來就是一句。
“十世之仇,尤可報也!”
蘇定方回身,拍拍賈平安的肩膀,“對。”
巨大的京觀漸漸成型,老規矩,最上麵依舊是將領的頭顱。
“他們為何築京觀?”
有人低聲問了李窟哥。
李窟哥說道:“說是賈平安發誓,每戰必築京觀。”
他看到了那些麾下的麵色迅速變白,不禁有些後悔說了這話。
“他看著溫文爾雅的,竟然這般凶狠!”
“是啊!昨日我還聽人說他才華無雙。”
李窟哥低聲對阿卜固說道:“你看到了嗎?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竟然能如此,這就是大唐,你要老實些,千萬彆昏了頭,我不想十年後看到你來地底下尋我,明白了嗎?”
阿卜固不動。
啪!
李窟哥抽了他一巴掌,“明白了嗎?”
阿卜固低下頭,“明白了。”
“風飛兮旌旗揚……”
京觀完成,有人高聲而歌。
“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天蒼蒼,野茫茫,藍天穹廬兌獵場,鋒鏑呼嘯虎鷹揚。”
……
“大莫離支出宮!”
宮外一隊騎兵在戒備,一個權貴走了出來,跪在戰馬的身側。
泉蓋蘇文帶著人大步出宮,掃了外麵一眼後說道:“新羅那邊的戰報要及時送來。”
“是!”
泉蓋蘇文踩在權貴的背上上馬,隨即遠去。
宮中寂靜,高藏坐在那裡發呆。
這樣的日子他不知何時能到頭,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流露出半點不滿,否則殺了他父親的泉蓋蘇文不會吝嗇再宰殺一個高麗王。
活下去,隻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高藏就是這樣在給自己打氣。
“新羅那邊又打下了許多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