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看著王寬,淡淡的道:“國子監連這個都不知曉嗎?”
趙岩想捧腹大笑,卻又忍住了。
“噗嗤!”
人渣藤卻沒有這個忌諱,直接笑噴了。
先生太損了!
“走南闖北的人都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乾旱的地方,天空之上少見雲層。而潮濕或是水係多的地方,天空中經常會出現雲層,這是為何?”
我將會一點點把後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教授給你們。而你們將成為火種,照亮整個大唐,把大唐從蒙昧中解救出來……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並非是他們所見,所想的那樣。
“冬日的廚房,做飯時能看到水汽蒸騰。而外麵也是如此,濕潤的土地,江河湖海,這些濕潤和水係在太陽的照耀之下會生出水汽,水汽會一直上升,在某個高度集結,越積越多,最終形成了雲。”
“荒謬!”
一個助教惱火的道:“簡直就是荒謬!”
賈平安看著他,“為何雲層能下雨?”
助教說道:“雲層本就有雨。”
我不懂,但我覺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你這是拿無知當高雅,隻會誤人子弟!”賈平安覺得大唐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一群好老師,“你想說水是突兀出現的?是神靈弄出來的?你們的愚蠢在於把一切未知的事務都歸結於神靈的無所不能,可神靈沒空,我說過了,神靈不可能盯著我們,差什麼給什麼,那不是神靈,而是仆役!”
“你……褻瀆神靈!”
助教看來是個虔誠的信奉者。
這等蠢貨!
賈平安對學生們說道:“廚房的水汽被房梁遮擋住了,所以房梁濕潤,甚至會滴水。而外麵的水汽升騰,因為並無阻攔,所以直接到了天上,形成了雲。這些雲會帶著電荷,當條件適合時,便會放電……”
一個學生舉手,“武陽公,這個電荷是咱們學的那個嗎?”
賈平安點頭,這些基礎知識他通過趙岩傳授給了學生們,此刻便是到了該驗證的時候了。
這個學生興奮的道:“我好幾次觸碰鐵器都被電過。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被刺到了,可手上並無傷口,後來學了電荷的知識,我才知曉這是靜電。”
他對同窗們用那種攛掇的語氣說道:“被靜電電擊真的很舒服……”
另一個學生說道:“先生教授過,這等情況多發生在冬季,因為冬季乾燥。可洗手後再去觸摸鐵器,或是弄一個小鐵器來,整隻手握住,就能釋放掉身體上的靜電。”
“他們在說什麼?”
學生們討論的興高采烈的,楊定遠滿臉懵逼。
王寬也是如此。
什麼靜電,什麼放電……你們在說什麼?
他猛地明悟了,這便是新學啊!
賈平安的眼神……他那是什麼眼神?憐憫,不屑……、
他竟然憐憫我?
老夫一身學問何等的精深,老夫於經學上的造詣何等的精深,你……你也配憐憫我?豎子無禮!
一股怒氣上湧,王寬不禁乾咳一聲,但接著就是一種茫然。
賈平安說的這些他竟然不懂,聽著就像是在聽天書。
他看了楊定遠一眼,看了那幾個官員助教一眼……一臉懵逼。
“他們在說什麼?”一個官員要瘋了,“他們說的這般興高采烈,可老夫怎地聽著就像是……就像是荒謬的謬論,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另一個助教麵色難看,“這幾年算學一直在教授這些東西。你等可還記得,算學的學生看著咱們的眼神不對勁……竟像是優越感。”
眾人一想還真是如此。
“他們優越什麼?”王寬怒不可遏,“他們跟著賈平安學了這等歪理邪說,不知羞愧也就罷了,哪來的優越感?”
那個官員茫然道:“武陽公教授的這些你等可留意了嗎?他說世界便是五感所及,電閃雷鳴,雲層水汽,這是要把整個世界都詮釋一遍之意,他好大的野心……新學難道還真有這等本事?若是有……諸位……諸位,我們的麻煩大了!”
王寬篤定的道:“不可能有。世間有多大?世間未解之謎有多少?他們如何能一一解釋清楚?”
邊上,國子監主簿郭昕聽得如癡如醉。
賈平安打斷了學生們的議論,說道:“繼續前麵的話題,雲層與雨的產生便是因為這個原理。至於證明,想想霧氣,水汽蒸騰,在空中形成了小水滴,這便是霧氣。你等走在霧氣裡,用不了多久身上就濕了……”
“原來如此?”
李元嬰興奮的道:“原來霧氣和雲層是這般形成的。”
“我兒子還不知曉這些。”尉遲循毓覺得自己的兒子就像是白癡般的無知,“我兒子嘚瑟,總是說自己學了什麼什麼五經正義,可此刻我才知曉,什麼五經正義,都不及新學。”
“水汽在升騰,可高空越高越冷,於是水汽就凝結成水,無數水滴聚集在一起,漸漸聚攏形成大水滴……當重量無法維係時,這些大水滴就會往下掉落,這便是雨的形成。”
所有人都在傾聽,連王寬都情不自禁的在聽著。
“這是雲雨的起因,但這也隻是這個世界的一隅。世界之大,我們無從想象,但我要提一點,不要把未知的事物神話。”
賈平安重重的道:“這很愚昧!”
一個學生興奮的道:“武陽公,以前旱災時,各地都會祈雨,可大多毫無用處。偶爾來了一場雨便說這是神靈憐憫凡人,下凡降雨。或是說誰的仁德感天動地,於是天降甘霖。如今知曉了雲雨的形成,我才知曉,這些都是愚昧無知之舉……”
王寬的身體一震。
那個助教在低聲說道:“各地祈雨是常事,賈平安膽大包天,竟然把雨歸於什麼水汽,褻瀆神靈,老夫以為可彈劾……”
沒人動。
助教不解,“你等難道想坐視他成就大名?”
主簿郭昕沉聲道:“廚房各家都有,做飯時水汽蒸騰誰都看得見。水汽蒸騰,升到高空遇冷便凝結成水滴……你去廚房看看,那些水汽同樣會凝結成水滴,在房梁上,在鍋蓋上……水滴集聚為雲層,越來越大,最終承受不住便掉落為雨……這一套說辭無懈可擊,他無懈可擊啊!”
助教惱火的道:“難道就找不到漏洞?”
郭昕搖頭,目光炯炯的道:“尋不到,老夫想了個透徹,壓根就尋不到。若是貿然彈劾,便會貽笑大方。我國子監今日已經丟人了,再貽笑大方,老夫羞於在此,寧可辭官回家去教授子弟,也不肯被人戳脊梁骨。”
他深吸一口氣,“老夫是儒學子弟,誰敢褻瀆儒學,便是老夫的死敵。可老夫卻篤信道理,誰的道理對,老夫便站在誰的那一邊,今日……”
王寬回身,麵帶厲色,“你要如何?”
郭昕堅定的道:“今日的道理就在武陽公那邊,儒學……敗了!敗的毫無還手之力。”
“放肆!”
這是內訌,更是自亂陣腳,王寬氣得想殺人。
郭昕梗著脖子道:“大唐男兒,難道要有錯不認?輸了不認?老夫今日聽了這些,感慨萬千。老夫以為,武陽公大才,老夫遠遠不如。此等大才教授的新學,老夫也想……學一學!”
這是……這是出了叛徒!
王寬惱火的道:“你這是魔怔了。”
郭昕搖頭,“老夫並未魔怔,聽了武陽公說的這些,老夫反而越發的清醒了。魔怔的是你們。你等不以道理為重,誰是儒學的支持者便是朋友,誰反對儒學,誰另立新學便是你們的敵人,你們這不是做學問的態度,你們更像是……為了壟斷而昧了良心!”
轟隆!
這番話仿佛是雷霆,一下擊打在這些人的身上。
裡麵,賈平安上完課了,學生們卻不舍,拍著案幾喊道:“再來一課!再來一課!”
世界一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等學生主動要求加課的事兒在國子監從未發生過。
“小崽子們是想累死我?”賈平安笑道:“學習要有張有弛,今日就到這裡,以後讓趙岩來教授你等這門功課,我也會不時來為你們說說。”
他認真的道:“你們將會是火種,新學的火種。我將會把新學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教授給你們。但你等要記住,不可敝帚自珍。不要學那些士族門閥,把學識當做是自己謀利的工具,隻知道一家一姓,眼中隻看到了一隅之地。他們為官,謀的也是一家一姓的好處,天下……與他們何乾?”
王寬心中巨震。
“他在攻擊士族門閥,難道不怕死嗎?”
那些士族門閥的勢力龐大到讓帝王都得跪了,你賈平安這是尋死嗎?
賈平安目光炯炯,此刻的他生出了一種使命感來。
我來到這裡,不該默默的死去,不該把那些學識帶到地底下去。
“這個大唐正在盛世中步履蹣跚,你等若是有機會為官……我送你等幾句話。”
他沉吟著……
“,豈因福禍避趨之!”
眾人心中一凜,接著一股熱血便生了出來。
賈平安抬頭,目光幽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這是他對學生們的期盼,更是對士族門閥的抨擊。
數十學生奮筆疾書,隨即振臂高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呼聲中,賈平安偏頭看著外麵,目光輕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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