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拂袖道:“你不差錢,不差爵位,如此,要麼給你女人,要麼給你……平安。”
武媚突然有些頭痛,“你不差錢,年紀輕輕的……你怎地就無欲無求了?”
“誰說的?”
賈平安覺得這話大錯特錯了,“阿姐,我追求的事兒還多著呢!譬如說我想著把新學發揚光大,把水軍弄的無比強大,把倭國滅了,吐蕃滅了,把突厥滅了,還有大食,那是個野心勃勃的國家……最後出海,去尋些好地方加入大唐的版圖……”
他想了想,“還有……大唐的鋼鐵不夠好,大唐有許多值得去琢磨的地方……我很忙。”
“這些都是帝王和重臣們的職責。”武媚的眸色溫柔,“你好好的,以後定然能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談。”
回去的路上,太子看著沒精打采的。
“阿娘。”
“何事?”
武媚跪坐在車廂裡,想的是賈平安先前的那番話。
李弘小心翼翼的道:“阿娘,你……會不會不管舅舅了?”
武媚猛地抬頭,眸中有冷色,“誰說的?”
李弘說道:“我聽彆人說的,說阿娘不管姨母了,還嗬斥她,恨不能弄死她。”
“說我無情嗎?”武媚笑了笑,摸摸他的頭頂,淡淡的道:“你舅舅幫了我許多,當年阿娘在感業寺萬般絕時望,你舅舅就出現了。
那時候他就比你大幾歲,一個少年突然出手幫助阿娘……那時候的阿娘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女尼,他圖什麼呢?你舅舅從不計較什麼回報,反而幫了阿娘不少。”
到了宮中下馬車,武媚再揉揉李弘的頭頂,笑道:“阿娘是心狠,可每個心狠的人都有心軟的時候,阿娘知曉該對誰心軟……”
“哦!”
李弘告退。
看好他遠去,武媚淡淡的道:“去查那番話是誰說的,清理太子身邊的人,殺一儆百!”
身後的邵鵬凜然,“是。”
武媚隨即去尋到了皇帝。
一番話後,李治突然笑了,“一個年輕人……說什麼很忙,大唐水軍,還得要打吐蕃,打突厥,打大食,還得琢磨大唐的鋼鐵,還得……這是朕和宰相們的職責,他這是想說……以後朕得讓他為相?”
武媚說道:“平安之才難道不能為相?”
“能。”李治淡淡的道:“除去懶散些,朕隻擔心他肆無忌憚……你想想,如今的李義府權勢滔天,除去許敬宗那個直人敢和他叫板之外,還有誰?就隻有賈平安。”
武媚笑了笑,眼神輕蔑,“李義府權勢滔天……卻不知這隻是個考驗,若是他知曉分寸,以後還能善終。可看看他飛揚跋扈,囂張之極……”
帝後的眼神平靜,仿佛在討論一個死人。
“先用用吧。”李治很是平靜。
“山東士族會慢慢占據朝堂不少地方,賈平安和他們矛盾重重,一旦在朝堂上相遇,朕隻需想想,就能想到那熱鬨的場景,熱鬨無比啊!”
……
算學。
黃晚的到來並未給大夥兒帶來什麼,學習依舊按照節奏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下課後,一群人衝著張蒙起哄。
“張蒙,黃侍郎當時看你的眼神和狼似的,你要小心了!”
“張蒙,你說黃侍郎是不是想讓你去造船?”
“我造什麼船?”張蒙長得頗為白淨,笑的很是陽光。
“我最後定然會去戶部,或是留在算學教書。”張蒙覺得算學才是自己的出路。
背著書包,他急匆匆的出了算學。
隔壁的國子監諸學也放學了,一群不住宿的學生衝了出來。
兩邊相遇,看似要融合在一起,可隨即就涇渭分明,各走一邊。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走在左邊的國子監學生們齊齊念誦道,目光中帶著挑釁。
——用道德去治理國家,你就像是北辰星般的,被眾星環繞著。
右邊的算學學生們都笑,張蒙帶頭念誦道:“一切物體在沒有受到外力作用或受到的合外力為零時,它們的運動保持不變,包括加速度始終等於零的勻速直線運動狀態和靜止狀態,直到有外力迫使它改變這種狀態為止。”
邊上的國子監學生們滿頭霧水。
“這是什麼?”
“什麼物體運動,加速度……”
“這便是些邪門歪道。”一個學生激昂的喊道:“這些都是野狐禪,儒學才是正道。”
“哈哈哈哈!”算學的學生們哄堂大笑,那眼神輕蔑不屑。
張蒙和同伴說道:“這些人整日琢磨這些作甚?蠅營狗苟!學了這些,他們以後隻有一條路……做官。
讀書一心就為做官,先生說過,抱著這個念頭你就錯了。咱們讀書首先是要知曉這個世間的本來麵目,隨後把這些學識散播給更多的人,為天下而讀書!”
他的眉間全是憧憬,“我就想去做個先生,若是能留在算學就好了,一邊教書一邊還能聽先生的教誨。”
他腳下加快,一路小跑著進了升平坊。
進了坊門後熟人就多了。
坊正板著臉,見到他時也露出了微笑,“張蒙這是放學了?今日可學到了賈郡公的什麼學問?”
張蒙拱手,“今日學了許多,有格物,有算學,還有其它……”
坊正突然招手,“算學可還招學生?”
“招,到時候我告訴你?”
“聰明的小子!”坊正拍了他一巴掌,“先前看到你阿耶回來了,趕緊回家。”
張蒙一路狂奔,到家後喘息幾下,裝作是愜意的模樣進去。
“阿耶!”
“在這呢!”
廚房裡,一個男子站在灶台前做飯,邊上放著一根拐杖。
“阿耶你今日可忙嗎?”
張蒙放下書包就來幫忙。
張好看看兒子,笑道:“就是洗刷些碗筷,輕省的很。”
做好飯菜,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阿娘。”
馬氏的麵相有些凶,見到兒子從廚房出來就不滿的道:“好生讀書才是正經,進廚房作甚?”
張蒙笑嘻嘻的道:“先生說讀書不可讀傻了,隻知曉書本。更不能覺著讀書就高人一等,在家裡該乾活就得乾活,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馬氏冷著臉,“是哪個先生說的?這讀書不高人一等還讀什麼書?”
“學裡大家隻稱呼賈郡公為先生,是賈郡公說的。”
馬氏一怔,一邊往廚房去,一邊嘟囔道:“這賈郡公也是這般……罷了,不說他。”
進了廚房,她皺眉道:“你且閃開,我來。”
張好笑道:“無礙,我能做。”
馬氏過去,沒好氣的道:“叫你閃開!”
張好笑了笑,拿起邊上的拐杖杵著,緩緩讓開了灶台。
他的腿是在四年前瘸的,當時他上屋頂整理茅草,腳一滑就摔了下來,當即摔斷了腿……他隻是看了一次郎中,弄了些藥,上了夾板,隨即就在家自己養傷。兩月後他就下地乾活,導致左腳瘸了。
瘸了後他絕望了一陣子,在家中沉默著,一家子都擔心他出事兒。馬氏隨即就去尋了個為富貴人家看孩子的活,整日在外忙碌,填補了家中頂梁柱倒下的漏洞。
張好頹廢了一陣子,直至馬氏從外麵買來了一根拐杖,二人還說了一番話,隨即張好就轉變了態度,去尋了個為酒樓洗刷碗筷的活,也能掙些錢……
夫妻二人就這麼供養著兒子張蒙讀書,可今日馬氏卻有些話要說。
吃完晚飯後,一家三口在唯一的一盞油燈下坐著。張好看看在做作業的兒子,就小心翼翼的把燈芯挑高了些,頓時就亮了不少。他把油燈放在課本的前方,愜意的看著兒子專心做作業。
等張蒙做完作業後,張好把燈芯調了一下,室內緩緩黯淡了下來。馬氏說道:“大郎也大了,彆人家這般年歲都要琢磨婚事了。”
“阿娘,我不著急。”
張蒙一心就想鑽研學問,對男女之事沒什麼渴望。
“你不急,你阿耶和我急。”
馬氏看了丈夫那粗糙的不像話的雙手一眼,此刻秋季,那雙手上到處都是皴裂的口子。
“我打聽過,算學好些學生都進了戶部。上次你就沒被選上,大郎,要不……我知曉那些大戶人家都要賬房,好些都想要算學的學生……”
馬氏兩眼放光,“你們不是有幾個同窗都去了大戶人家裡做事?每月發的錢糧比戶部那些同窗的還多,而且時不時的就有些賞賜……大郎,你若是去了,阿娘就給你尋個娘子,錢糧足夠,你就安心多生孩子……”
張蒙愣住了,良久說道:“阿娘,我不會去那等地方。”
馬氏虎著臉,“那你去何處?那你學了新學作甚?”
張蒙脫口而出,“為了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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