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務本坊的國子監裡,祭酒王寬正在喝茶。
他輕啜一口茶水,愜意的道:“還是這等茶好喝,香而不膩,優雅回甘,讓人回味無窮啊!隻可惜弄出這等茶葉之人卻道德敗環,竟敢褻瀆神靈……”
“祭酒。”
國子監士族三劍客來了。
盧順義進來就笑道:“好香的茶水,這茶葉老夫覺著不錯,不過製作茶葉之人卻道德敗壞,竟敢褻瀆神靈……”
竟然和老夫想的一樣……王寬心情越發的愉悅了,“英雄所見略同啊!諸位先生請坐。”
三人坐下,都能看到喜悅之色。
王晟微笑道:“那賈平安一回來就衝著佛門下手,有人說他這是為太子背鍋,可老夫卻知曉此人的性子……”
王寬搖頭,“當初賈平安就說過,方外擁有的田地和人口太多。”
“這便是一以貫之。”李敬都淡淡的道:“老夫在方外也頗有幾個友人,昨日老夫便去與他們談及此事,都是義憤填膺。”
盧順義隻覺得心情愉悅之極,“老夫覺著太子的那番話怕是也有他以往攛掇的緣故,想想,他以前就說過類似的話,如今太子再說……”
眾人冷笑。
王寬放下茶杯,“他自家墮落了不打緊,可卻千不該,萬不該教壞了太子。諸位……國本不可輕忽啊!”
這裡是國子監,就是教書育人的地方。
王晟冷冷的道:“此等人哪裡能進宮教授太子?老夫以為……該動動了,讓他滾出長安城。”
“跳梁小醜罷了。”盧順義淡淡的道:“我等世家與方外頗多交情,那些方外人這幾日都和我等家中頗多聯絡。方外遭此非議,我等山東士族不會坐視!”
合流了!
王寬讚道:“善!”
晚些三劍客告退,侍候的隨從無意間說道:“祭酒,這些士族竟然和方外人交好,果真是虔誠……”
王寬喝了一口微溫的茶水,不大滿意的皺皺眉,“有的是惺惺相惜的真交好,可也有不少是玩手段……”
隨從納悶,“山東士族不差錢,無需玩手段吧。”
王寬眼中多了些譏誚之色,“人又不是神靈,都在吃喝拉撒,哪有什麼高尚?那些士族家中挑選一人出家,帶著大量的田地仆役;或是把田地仆役直接施舍給了方外,看似都是方外的,可實則還是他們家的,不但賦稅全免了,還免遭非議,這便是手段。”
他唏噓道:“朝中關於世家門閥田地多,奴仆多的議論不少,甚至不時有些彈劾……把田地奴仆轉到方外的名下,誰敢置喙?”
隨從恍然大悟。
隨後他出去倒垃圾,看著三劍客在前方緩步而行,那步伐堪稱是穩重。一個學生有事兒出來,見到他們就恭謹的行禮,三人微微頷首。
學生一邊走一邊讚道:“風度翩翩,果然是士族才出的君子。”
隨從愣愣的站在那裡,良久衝著前方呸了一口。
“呸!君子……偽君子!”
……
賈平安被任雅相給強行留下了。
“陛下剛才大怒!”
任雅相歎道:“陛下說有人造謠方外占據了大量田地和奴仆,幾可敵國……陛下令百騎去查探這些謠言……”
讓百騎去查謠言,這個……很靈性啊!
這哪裡是謠言。
“陛下英明!”賈平安一本正經的衝著宮中拱手。
“人人都以為陛下要息事寧人,讓你來背鍋,可沒想到……”任雅相的眼中多了欽佩之色,“陛下轉口又說了謠言止於智者,既然有謠言,那便把方外的田產人口都查查,畢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噗!
賈平安一口茶水噴的老任滿臉都是。
這……
身正不怕影子斜,話是這麼說,可方外的田地多如牛毛,為他們耕種的人口也多如牛毛,經不起查啊!
任雅相木然看著他,賈平安趕緊弄了手巾來給他擦拭。
“年輕人要穩重。”
任雅相語重心長的說道,但絲毫沒有提及當時宰相們聽到這話時的‘醜態百出’
……
“任雅相咳嗽的就像是得了癆病,李勣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許圉師高呼萬萬不可,李義府那個奸賊麵色難看,就像是被誰毒打了一頓,但卻高呼陛下英明……”
許敬宗不停歇的說了這番話,隨後大喘氣,“小賈,給老夫弄了茶水來,哎喲!這咽喉冒火了。”
賈平安起身出去,晚些給他弄了一杯茶水來。
老許就喜歡顯擺……炒茶的發明者親自為老夫泡茶,牛逼不?
賈平安也隻是笑。
喝一口茶水,美滋滋的許敬宗說道:“外麵要炸了,陛下這番話能把方外炸的開裂。”
“方外也有那等虔誠的高人。”賈平安就聽說過不少,“他們帶著僧人到了荒野,建造廟宇,開辟荒地,親力親為為自己打造一切,還能安撫一方人心,可謂是高僧大德。”
賈平安隨即進宮。
今日他該授課了。
李弘顯然積累了一堆問題想請教,可蔣峰等人就在外麵虎視眈眈,擔心他們弄出些爆炸性的話題來。
“舅舅以為方外利弊如何?”
這個問題很炸裂啊!
蔣峰愁眉苦臉的,看看張頌,不知是否該阻攔。
“這個問題問得好。”
賈平安並未選擇回避。
孤就知道舅舅會給我解惑。
“方外何用?”賈平安平靜的道:“太子,要解答這個問題你需要去讀史,認真的讀。不是知曉什麼某某君臣的話就沾沾自喜,而是要去考慮深層次的問題,譬如說為何方外被曆朝曆代重視,而不是驅逐。”
“是。”
太子顯然是失望了。
蔣峰和張頌鬆了一口氣,低聲道:“他也不敢再紮刺了。”
二人相對一笑。
下課後,李弘就去尋了史書來,但太多了,他就叫了人來幫忙。
“從前晉看起吧。”
許多內容他都看過了,如今隻關注方外的事兒,就順著往下找。
“……兩腳羊?”
“水深火熱都不足以形容,漢人淪為了豬狗,被宰殺烹食,被肆意蹂躪……”
太子很忙。
“殿下,皇後那邊派人來,說是要用飯了。”
低頭看史書的太子搖搖頭,“告訴阿娘,孤晚些再吃。”
這一晚就晚到了傍晚。
“孤知曉了!”李弘歡呼抬頭,發現身前站著帝後。
案幾上、地上全是卷書……堆積如山啊!
曹英雄和幾個識字的內侍,包括郝米在內都在查找和方外有關的記載……
“阿耶,阿娘!”
李弘起身想行禮,剛站起來,雙腿一麻就跌坐了下去。
“坐了多久?”李治板著臉問道。
曾相林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殿下從上午坐到了此刻。”
除去更衣之外,太子就再沒起來過。
這個孩子傻了!武媚皺眉,“架起來走走。”
腿麻不要動,要慢慢來……
被架著走的太子大呼小叫,覺得雙腿猶如萬蟻噬心……
“給個教訓下次就知曉了。”
武媚此刻像是個虎媽。
李治卻不忍的道:“彆動腳,越動越酸麻。”
武媚不禁笑道:“陛下也有過這等經曆?”
“多了去。”
李治一邊俯身撿起一卷書,一邊說道:“朕那時也愛讀書,常常坐著忘卻了時辰,以至於起身時雙腳發麻,無法站立,咦……”
他看到了什麼?
“這不是先帝對方外的言論嗎?”
李弘此刻腳還在麻,但已經在承受範圍之內,李治眯眼看著他,“你看這些作甚?”